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子年幼,即便继位为君,大权也在王叔手上。倒不如他大大方方,将这皇位拱手相让,倒还少些腥风血雨,护的白城一片清宁。
但他唯一不放心的,便是他的皇后,那个一向刁钻任性的小女子。她若知道内情,定不会与王叔善罢甘休,唯一能护她的方法,就是让她死心远离这权利争斗的漩涡中心。
她本是在江湖上翱翔的雄鹰,不论当初她为哪般理由遮藏起翅膀委身入宫,现在,她是他的皇后,是他的妻子,是他想要携手共度一生的人!
那夜她夜闯皇宫,他设计让她看到了最不堪
的场景,那时候她含泪带笑,强自支撑的模样总是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自那后,他便有些后悔,午夜梦回,总是她含泪带笑的模样。甚至,他曾梦见她横尸当前,脸上还带着那夜离去时的悲切笑容。
可他不能因一时的不忍,便停下来,那样会给她带来灭顶之灾。王叔多年隐忍谋算,顾丽珠死而复生卷土重来,他们又怎么会在他死后放过她?
原本他将承曦留在她身边,是为了稍作安慰。
可现在,承曦也出事了,承祚刚刚过继给了旁人;他的皇后,会做出多么疯狂的举动?
他后悔到了极点,原本,应该有更好的法子……比如,哄着她自己离开,然后待一切尘埃落定,她再知晓真相时,至少已经养好了身体。说不定,那个时候,她身边还有另外一人的陪伴!
又或者,直接将她藏起来,藏到无人知晓的地方……
总之,任何方法,都好过现在这样生生的折磨。既是在折磨她,也是在折磨自己!
想起此间种种,墨子良心中更是悲痛交加,却不再多言,只暗暗运力逼出指尖银针。
银针落在血泊中,被烛光映照出清冷的光,惊得洪松与莫怀恩俱是浑身一颤。
“皇上……”洪松已经吓得老泪纵横,“您这又是何苦呢?难道皇后娘娘,真的比你的命还重要吗?”
莫怀恩亦是沉沉一叹,未曾多言,只上前将墨子良脚趾与头顶的银针拔去。又从药箱中取出一一个拇指大小的青釉瓶来,奉到君王跟前,“这是人参鹿茸丸,皇上若觉气力不济时,取一粒放嘴里含着,能稍稍提气凝神。”
墨子良坐起身来,接了药,自己拧开瓶盖放了一颗入嘴里,最后将药搁在一旁,勉强笑道:“多谢莫老。”又同洪松说:“替朕更衣。”
洪松不敢十分违拗,忙取来夜行衣替皇帝更换。
待衣服换好,墨子良将那小瓶药放入怀中。视线触及洪松与莫怀恩二人的脸色,想了想,说:“朕与皇后比不得寻常夫妻那般,只要志趣相投便可举案齐眉。从互相猜忌、利用,走到今日同心同德,比肩而行。这其中不仅是一个丈夫与妻子的磨合,更关系着一个国家的安定,政权的多方博弈。此间种种,你们两个也是看在眼里的。”
他为自己覆上面巾,将苍白容颜仔细地藏好,只露出眸中浅淡笑意,“你们也知道,朕时日已然无多,朕都已经安排妥当,待朕百年之后,昙国也不至于陷入一片混乱中。”
他话说的轻巧,可听在两个老人耳中,却是白发人即将送黑发人的痛彻心扉。
“作为国君,该为这个国家做的
一切,朕已经做到了。现在,朕作为一个丈夫,也是一个父亲;承曦下落不明,朕即便不能在姝儿身边陪着,至少也要看到她安然,才能安心。”
作为一个合格的总管太监,一个医者,他们哪怕是死谏君王,也不为过。
可,当这个他们一路看着成长起来的皇帝,在他们面前说出这番话时,他们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洪松是个太监,别说是生儿育女,就是男女情感对他来说都是浮云。可他自幼服侍墨子良,说句大逆不道的,早已在心里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
而莫怀恩呢?他是医者,在生死面前,见多了人世间最丑陋的人性,也见过死生不渝的情感,舍身取义的英勇。
他与夫人也算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所以,他懂得君王这份情感。
如果要在江山安定和皇后之中取舍一个,君王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舍弃皇后;可在江山之后,那个刁钻任性的小女子,便是他心上最靓丽的色彩,是他能豁出性命去保护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