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陈木匠家,陈木匠看了看锯子,他把锯子放在边儿上说:我先借你一把锯子用着,等我有时间了再拾掇,妹伢子看墙角有几块磨刀石,就去磨镰刀,磨斧子。老何问木匠师傅:我有个兄弟把腿摔断了,你这里能不能做付拐杖。师傅说:可以,人有多高呀?老何说:跟我一般高,师傅又问:要是只用个把月,我就拿松木给你做,要是用的时间长,我就用结实的木料给你做。老何说:那就做结实点吧,谁知他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好呢?妹伢子磨好了镰刀斧头,就请黄校长:问师傅要点棕和稻草。陈师傅从家里拿来一捆棕,他说:你们是打草鞋是吧?路上的树上,绑的稻草是喂牛的,你们随便抽吧,反正牛也吃不完
在回来的路上,黄校长问:明天是星期天,我们要进城,你们有什么事儿没有?老何问妹伢子,妹伢子摇了摇头,老何说:现在没想好,如果明天去、就直接到你家里去好了在回来的路上,妹伢子说:照说还有好多东西要买呢,一人应该买条毛巾,现在洗脸就是用手搓一搓,擦脸毛巾都没有,鞋也是,捡人家的鞋穿,还有伞、钉鞋老何说:需要买的东西多了,现在我是不敢用钱,用完了怎么办?这样?我们捡当紧的买几件。
回到山上,就开始锯木头。锯子好用,两人换着锯,不大一会儿就锯完了,在屋檐下码放整齐。然后把庭院打掃干净。吃了饭,估计王太太不会来那么早,老何就和妹伢子出去熟习环境,他们去看了老夏的坟,又触痛了他们的伤心事,他们饶了一圈,就跨过小河沟,进到林子里,走了一会儿,出了林子,是一片二三十亩的开阔地,长满了刺叭弄,老何就走进去查看,他问妹伢子:妹伢子,你看有多少亩啊?妹伢子说:我没种过地,不知道有多少亩。老何说:一亩是六十平方丈,就是六百六十六平方米。米、知道吧?妹伢子说:我只知道大米、糯米、苞米老何说:你们连长没跟你讲过?长枪上有个标尺,标尺一,就代表一百米。妹伢子说:人家是这样讲的,能分清眼睛鼻子,就订在一道的位置。老何说:米是长度单位,以后回部队去要好好学习,啊!在查看中,老何发现,还有过去留下的庄稼茬子,他断定,这是别人弃耕的,走出这块地,他们又往前面的林子走,在树林边,发现有一大堆野猪屎,老何判断,这块地偏僻,野物很多,这是弃耕的主要原因。
转了一圈儿回来,进了山门,见到庙里来了几个生面孔,有男有女,一个身穿蓝色长衫的中年人,站在院子中间,他戴一副平光的眼镜,手里拿着一把纸扇,今天阴天,山上又不热,他还不断地摇着扇子。他见到老何和妹伢子,先是惊愕,在这穷乡僻野,怎么来了两个叫花子!老何见了他,一看像是管家,连忙微笑着点头。这管家甚是不解,明明貌似叫花子,还懂得为人之道,对人彬彬有礼。他也点了点头,算是回礼。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老何先问:先生来此敬香啊眼镜应付着,他把拿扇子的手,扬了扬,主要是把衣袖往下抖一抖。他说:是这样,我家太太今天来观音阁、敬香还愿。老何明白自己的处境,蓬头垢面、胡子拉碴,一副落魄的样子,哪敢问人家的尊姓大名。还是眼镜先开口:请问先生尊姓大名老何回答:在下何青山,行武,是一介武夫,前些时在那边打了一仗,部队打散了,一个同乡受了伤,暂住这观音阁养伤,老家,现在是有家难回呀。
戴眼镜的先生,感到此人谈吐不俗,并高看一眼,他感到吃惊,在这深山老林,还能遇到同乡。啊!我们也是半个老乡,鄙人,胡松山,岳阳人氏,紧挨你们,在盐号王太太家做管家,你们那位伤号伤得如何哇?老何说:子弹打穿了腿,好在没有伤着骨头,那也得三四个月,在此无亲无故,这里又前不挨村、后不挨店,想来这一辈子,再也回不到自己的家乡了。眼镜儿说:何兄不必如此伤感,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哎、城里有一个两湖会馆,看能否给你一些帮助。老何把眼镜拉到一边,低声的说:自民国以来,战乱不断,我这个团,都没了,死的死,伤的伤,跑的跑,谁都饶不了我,我是走投无路,只能躲在这深山老林,胡兄,可不能对任何人讲,让上边知道了,我就没命了,先躲个一年半载,等风声过了,再回家乡,现在是身无分文,唯一的只有两条枪,不能吃、不能喝,真是人到倒霉时,放屁都打脚后跟呢。眼镜儿说:不要急,慢慢再想办法,你说的那个枪,还能使吗?老何说:当然能使这时胡先生把话岔开,他指着西厢房说:你们那个伤兵看医生了没有?老何说:哪看哟?,他对着眼镜的耳朵小声说:让政府和共党知道,那都是要掉脑袋的事儿,请人在天主堂要了点药,将就着敷上,还好,没有感染,现在躺着不能动。
这时,王太太从正殿出来,站在台阶上,看见西厢房门口,有两个蓬头垢面的男子,就问妙常师父:怎么叫花子要饭、要到妳这里,真是稀奇了。跟在太太后边的妙常师父,赶忙上前来说:王太太,那是三个落难之人,前些时在那边打仗,队伍打散了,伤了一个,这两个同乡不忍心把他丢下,一定要把他弄回去,说死也要死在故里。王太太笑了,说:自己都要饭了,还想到同乡,阿弥陀佛,难得难得。这时她看到诵经房屋檐下的棺材没有了,就问师父:放在那儿的棺材呢?挪地方啦?妙常师父有点尴尬,她解释说:端午那天,天快黑了,来了十多个人,抬了两个伤兵,我见他们又累又饿,就把那天善男信女,居士香客送来的供品、粽子,给他们充饥。他们拿走了粽子,我听空中有喇叭之声,只当陈家沟有人办喜事呢!后来想、也不对,陈家沟隔那么远,哪能听得到呢,我又仔细听了,这音乐之声是从云端傳来的,正在奇怪,忽然外边哭声大作,悲悲切切,催人泪下,我赶快到外面去,问抬伤兵来的黄校长,他说刚才有个长官升天了,这就奇怪了,他早不是升天晚不升天,非要到我观音阁来才升天。
不知是福是祸,我就和黄校长到大殿抽签断兇吉,结果摇了个上上签,是福。回到禅房,我就想,这升天的长官,肯定是天上星宿下凡,到了庙里,见了菩萨,菩萨命他回到天庭,所以他上天之时,云端隐约傳来音乐之声,迎他回去。当时天气很热,晚上就要抬上山,情急之下,就用了那付材子。那个长官有福气,这是积德行善的好事儿,上天知道,功德无量。王太太,过两天,我叫人来砍一根杉树,再做一付材子…不等她说完,王太太说,别!别!,妳要是做了棺材,那功德就是妳的啦,古人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行善积德,功德无量,还要福盖子孙。妳以后就不要再提这事儿了。我想问问,开始我抽了个上上签,怎么弯腰去捡签时,又掉出个下下签。妙常说:我看见了,明明是掉下个上上签,可后来、妳弯腰捡签时,又掉下个下下签,常言说得好啊,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可以因祸得福,也可以因福至祸,凡事小心谨慎,多行善积德,有菩萨保佑,并无大碍。
王太太要往下走,后面的两个女宾连忙上去搀扶太太,老何和妹伢子站在西厢房门口,凝视着大商号的宝眷,王太太走到下边院子,看了老何和妹伢子一眼,只见二人蓬头垢面,脏兮兮的,感到恶心。妙常凑到她耳边说:凡人不可貌相,你看他俩,满身的杀气。王太太听了,打了一个冷战。她说:妳还不快叫他们走?妙常说:你看清楚,他们天庭饱满,印堂发红光,是大富大贵之人。王太太问:怎么才两个人呀,还有一个人呢。妙常说:还有一个腿断了,在屋里躺着呢。王太太招手叫管家过来,她对胡管家说:又增加了三个人,妙常师父哪管得过来,过几天再给庙上送一石米来。阿弥陀佛,师父说:太太、不用了,还有一大缸呢。王太太对妙常说:我知道,妳心最善,自己不吃也要给他们吃,菩萨会保佑妳的。说完转身就出了山门。老何赶了几步,走到门口,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目送着他们远去,他心里嘀咕,对于胡管家,它一点底都没有。他转过身来问师父:怎么没有见到滑竿呢?师父说:这王太太最虔诚,来庙里敬香,不管刮风下雨,从不坐滑竿的,
老何回到屋里,把找胡管家卖枪的事儿,给老赵说了,老何问:你们看一条枪卖多少钱合适呢?妹伢子说:当然是越多越好老赵说:你这话等于没说,我看一百块钱一条,太高了人家不要。低了又对不起我们的枪。老何说:我同意,现在这个问题,如果不卖的话,我们真的走投无路了,我看最低定在八十吧!现在需要钱哪,真是一分钱难倒了英雄汉,看过隋唐没有,我们就像秦叔宝,看看能不能遇到单雄信。老赵说:这样的情况多了,写到书里的就有好多,水浒里有杨志卖刀,他遇到的不是单雄信,而是牛二,牛二不但不给钱,反而想霸占杨志的宝刀,你可要注意哦,不要被胡管家耍了。老何说:那倒不会,他也知道,玩不好是要丢性命的,不过我们还是小心点儿,防人之心不可无嘛!妹伢子问:明天师父要进城唸经,黄校长约我们进城去,我们去不去啊?老何说:我也很矛盾,还有三十块饯,该买的东西多啦,如果要全买,这钱还不够呢。老赵说:先买必须的,可有可无的放在后面买。现在我走不得路,买一个尿盆。老何说:今天到陈家沟,给你定做了一副拐杖,尿盆要不了多少钱,买个瓦罐,瓦盆就行了。妹伢子说:师父是个女的,住在一起不方便,我想买个脸盆儿,和师傅分开用,一人买一条毛巾,现在洗了脸,没有毛巾擦水,卖几个土碗,买块肥皂。老何说:师父的锅太小,你们怕也吃不饱,我想还是买一个稍大一点的锅。老赵说:要买的东西多了,这里雨多,要买伞,斗篷,钉鞋,要不然下雨天你出不去。老何说:这样?我把要卖的东西整理一下,明天进城,捡几样要紧的东西买了,不当紧的和贵的,只打听价钱,回来算算,看钱够不够。大家都同意老何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