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坊的一间府邸。
庭院深深、佳木葱茏。百转廊道间,几名婢子步履匆匆,端着新裳绸巾等物,走进其中一进院子。
院内正屋门窗紧闭,雾气弥漫,再推门,一道锦绣屏风立于前,拦住了春色外溢。
屏上绣青嫩湘竹,后方可见一名女子倚靠浴桶的倩影,偶尔伸臂,葱翠如屏风生新竹,裹起一阵哗啦水声。
婢子月柳将衣物叠放好,掩好门,走到屏风一侧,小声禀报:
“殿下,陵京府衙来了不少人,兖州护镖的镇远镖局也来了,都在府外跪着呢。”
沉寂片刻,屏后传来慵懒轻音:
“跪门口作甚?本宫不是说了,此事与他们无关。”
月柳差走其余婢女,缓步绕过屏风,往里浴桶添了些香瓣。
“说是办事不利,来请罪......”
美妇不满的拍打水面:“有跪着的功夫,倒不如去查案。本宫倒是不信了,区区几名绿林蹚将和一名'江湖乌燕',比朝廷的绣衣吏还厉害不成?”
月柳也知晓大长公主在兖州的遭遇,附和两句,又道:
“那乌衣小贼比蹚将更可恶,抢了秘籍也就罢了,连殿下的抱腹小衣都想抢....哪有这样的呀?”
本名李谕真的美妇,听见这话,心中不免跟着烦闷起来。
当时的情况的确惊险,那小贼险些察觉到她。若换作寻常小衣,哪怕是价值千金的绣禾天桃,抢也就抢走了。
都生死关头,哪里还管人家抢去做什么......
但这件云锦织不同,是太后所赐,她哪里舍得丢下?所以才会隔着被褥,与那小贼“拉扯”,愣是没松手。
“说起来,那乌衣小贼逃出车厢的时候,奴婢恰好跟着上官先生等人赶到。仓皇中,那人脸上的面巾,被扯掉了一角......”
李谕真立坐起身,带出两团清水,有些诧异:“你见过此子?”
“远远瞧见了一眼。”
“长何模样?”
月柳回忆了下:“柳叶眸,凉薄唇,貌胜清逸郎、身似临崖松,身形高挑的不像话。只瞧一眼,奴婢就有些腿软,没敢深追......”
“嗯...嗯?”
李谕真原本还在点头,听见后半句,有些不悦:“本宫是问你这贼子的模样,谁让你称赞恭维他了?”
月柳抿起嘴:“那奴婢记不得了....”
李谕真险些被气笑,无奈缩回水中,也没计较。
她其实也与那人有过两次“照面”。
第一次在被褥里,没敢探出脑袋。第二次则是只是那人仓皇逃离时,掀开车帘隐约见到。
但只是背影的匆匆一瞥。
哗啦啦——
水流声响起,泡了许久的李谕真身无片缕,跨出浴桶,在月柳的搀扶下,披上丝绢衣物。
湿漉的青丝垂于两肩,丝绢衣物紧贴着袅娜身段儿,勒出饱满侧圆。刚泡浴完的缘故,脸颊还有些潮红,与先前被弄脏的落魄俏美妇判若两人。
“学宫的事,安排如何了?”
月柳拿了件薄氅衣,为其披上:“陵京州府已经安排好了,殿下随时可以进学宫。”
李谕真走到软榻坐下,手抵着头,想了想:“南陵王府呢?”
“奴婢昨儿去过了,不过南陵王去了京城,那位'王妃'也恰好不在,只是与府上管事打了声招呼。想来这两日,便会有人来拜访。”
李谕真点头无言。
昨夜入城,她之所以不去官府,除了太晚府衙散值外,主要还是因为手下人,查到的一些事。
此事与南陵王府有无关系,还不好定论,但与陵京州府却有关,重则“勾结江湖绿林,刺害皇室”,最轻也是一个“办事不利”的渎职罪名。
幸亏今早手下绣衣吏,提前入了城,要不然,她怕是真要与那男儿同床睡几天,才能下山。
好不容易换来这次出宫南下的机会,却遇上这么些事,也不知是对是错......
“殿下,剩下的这些衣物......”
李谕真有些疲惫:“拿去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