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银行
昨天,妈去邮储银行办存折,要用到我的身份证。我马上出门,快步往银行走。红绿灯时,她发来信息:“我在等了。”我回了个语音:“马上就到。”
妈坐在角落。她交代我一番。柜台凳子空着,我一屁股坐下去。玻璃里面的工作人员告诉我:“要叫号的。”我随即用身份证取了号。
轮到我,坐定。对面的工作人员一身墨绿工作服,扎髻子。嘴唇淡红,牙不齐,清秀。一旁站了个高大女生,便衣。只是一套衣服,专业度却差很多。
髻子问:“是哪种存折?定期还是?”我一怔,回身叫妈。她也没能很好地回答这个问题,一味说着:“有人会打钱给他,请帮他办一张存折。”语气莽撞。髻子和便衣窘迫地笑着,还是把程序走下去。
髻子问:“你住哪?”我含糊其辞:“街上。”一个年龄稍长的女人走来,噗嗤笑了:“街上哪里?”我脸憋得通红,一字一句地说:“民,生,路。”有点恼羞成怒。女人俯身,手撑在台子边沿,声音含蓄地问我:“是有什么补贴吗?”她说得八九不离十,我很诧异,老实点头。她磕磕巴巴地说:“是什么补贴?”忙解释:“我们开户必须了解情况。”不消隐瞒:“残疾。”她的眼神并不诧异。见怪不怪。
她清了喉咙:“我们这里要宣读一个知情条款。”大声朗读起来。过了一会,髻子低头隐藏笑容。仅仅三分钟,却特别难熬。我放空。终于读完,她问:“你了解这些法律知识了吗?”我麻利地说懂了,即使只听到嗡嗡的声音。
髻子手上写着,嘴里问道:“你住民生路哪里?”我从头至尾说了。她蓦地冒出个吊诡的问题:“是一栋吗?”我说:“是一套。”伸手比划多大。她阻止了我:“我知道。”音量几近于无。过了一会,她重起调子:“你是做什么的?”接下来的对话模式化:“翻译。”“什么翻译?”“英语翻译。”
这时,一个高个黑衣男过来,给我手机屏幕拍照。屏幕裂了,印出来的照片也遍布黑线。髻子让我出示下页面,我把手机正面朝向她。“你的音量键…”她说。“挡住了”还没说完,她又说:“哦,这下可以了。”
她不停写写写,我百无聊赖地划手机。倏尔,我想到妈叮嘱我的问题:让髻子帮我看看,这张卡是不是我的?我说:“可能是我爸的。”这样的存折不能用。话一出口,我就开始担心她会起疑心。她停笔说:“等一下。”
她接着奋笔疾书。一个同事告诉她:“这个材料不要啊。”她很平静:“害,我白写两份。”情绪稳定。手起纸破,她把两张纸潇洒地撕成碎片,一边和同事开玩笑:“刚有个人打电话给你,慧芬帮你接了,她没听出来声音是谁。你快点打回去,我很想知道是谁。”我总是惊讶于普通人的聊天话题可以无聊到什么程度,又可以有趣到什么地步。
她看着电脑说:“是你的。一张二类卡。你还有一张一类卡。”我的心落回肚子。她的动作显露出收尾的气氛,这提振了我的心境。最后,她把存折在机器上过了一遍,说:“在屏幕上签名。”我随意签了。她依旧心如止水:“正楷一点。系统识别不到。”我一笔一划写下。
半个小时的人间琐事终于结束。
2,拍照
办完存折,我还要去拍证件照。我先走一步,妈在后面跟着。
当代照相馆门脸的红色墙纸已经花白。老板在里间。屋里没开灯。他的军绿色外套和背景混为一体。身材不高不瘦,是很标准的中年男人形象。
我说明来意:“拍证件照。”他说:“要怎样的?”我说:“两寸的,背景颜色好像没要求?”我不知道这个问题是问我还是他。他心领神会。
我把包卸在木制沙发上,坐到幕布正中的竹凳上。竹凳似乎不满我的体重,“嘎吱”作声。我对镜头颔首,又担心变成“下三白”,呆滞甚至凶恶。没想到,他看了一眼相机,说:“可以。”我松一口气,问他:“电子版可以给我吗?”他干脆地说:“可以。”大概这是常规要求吧。他问:“你要几张?”我想了想:我要十张吧?”话说一半,他说:“四张吧。”又流利转折:“你要十张吗?”我迟疑一会,试探道:“要用再洗可以吗?”他说:“当然可以。要不然我给你八张吧。”我猜测一版是八张,便欣然应允了。
老板熟练地微调相片:把额头、下巴和脖子的肤色调匀,加了滤镜。痣和胡子都没动。他说:“微信登一下。”我犹豫着,怕聊天记录被他看见。扫视一遍,发现没有秘密,才扫了二维码。相片一过来,马上退出登录。提示音作响,他回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这时,妈进来了,她说:“可以了吗?这么快。”的确,过程短平快。老板用本地话问她:“这是你儿子妈?”她没有回答。他走到铡刀旁,手起刀落,相片被分割为八份。我付了30,正打算离开,他叫住我。数目不对吗?他说:“包。”
背着包走出照相馆。妈说:“他照得有点丑。你实际脸更长。”我也说:“是啊,还有双下巴。”不过,体重摆那,也不好多责难。
3,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