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真是被迷了心窍,对那人言听计从,信任不疑,换来如今家破人亡,半死不活的下场。
那人嘴里话,果真是没有一句是能信的。
灵芝正暗叹自己的不堪,那边沈清婉又是开了口:“你若一心求死,我也阻拦不得。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想问问你。”
灵芝低头温顺道:“小姐请问。”
“你若已经想去死,为何不搏一次?”
“如何搏?”灵芝苦笑,“仇人位高权重,身边高手如林,且不说奴重伤如此,手无缚鸡之力,无亲无故,亦无背景,这世间,奴能凭什么能去殊死一搏的?”
“凭你是个人,凭你还有这口气。”沈清婉耐心劝阻着,小心翼翼把灵芝的求生之欲拉回来,“你如今万念俱灰,我能理解。若此刻你死了,这世间就再无灵芝,如海没沉石,无声无息。而你的仇人呢?依旧逍遥快活,该如何便如何,你可甘心?”
灵芝垂泪默然,并不答话。
甘心?自然是不甘心。他虽不后悔深情一场错付,却是万万不敢说甘心二字啊!
沈清婉见他默默,又加了一把火道:“且不论你想不想自己,想想你的家人,若你就这样随他们去了,地下相见之时,你可愧疚?他们可愿你便如此也去了?”
灵芝听得这话,浑身一个激灵。
是啊,他一心求死,却忘了棠梨阁上上下下几百人,那都是自己的亲人,却都是因自己而死。
他们都死了,可自己如今还是活生生的人。
此刻却只想着自己无能,便要去死了吗?
若果真地下团聚,自己有何脸面向几百人交代,对自己视如己出的老班主,自己又如何向他交代。
错付若是能一己承担,他无话可说,可赔上这么多条人命,他又如何安心瞑目!
思及此,灵芝不禁深感悲戚,失声痛哭。
春兰见状大惊失色,忙忙上前劝道:“你你你,你可轻点儿,让外头听见了,损了小姐闺誉,你也用不着报仇了!”
灵芝如惊弓之鸟般,立刻收声,登时噎住了,这一噎不要紧,竟是不停打起嗝来。
安静的房间里,尽是灵芝一声声的嗝。
三人对视一瞬,皆是低低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快喝些水吧。”沈清婉笑得前仰后合,春兰闻言也是笑着去倒了茶来。
灵芝红着脸,接过茶便缓缓喝了。
这头儿暂是无事,沈老夫人那边却已是闹开了天去。
“老夫人!六小姐被人劫走,夫人不管不顾,老爷不闻不问,这是要了妾的命啊!”
薛姨娘跪在地上哭成了泪人儿,一个劲给沈老夫人磕着头。
“好了,你先起身,”沈老夫人听得心烦,“老大家的说的不是没道理,宜儿下落不明,难道要大张旗鼓去四处找人不成?这等事传出去,别说往后还有什么好人家会要宜儿,府上的姑娘都落不得好名声。明面儿上说她受惊卧病自然是最好的,暗地里珏儿会找。毕竟是亲生孙女儿,我也是疼的。”
“可是老夫人,”薛姨娘听得这话却不买账,依旧抽抽搭搭,“这般暗地里寻找,何时才能有下落?六小姐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姐,落得贼人手里,一刻都待不得啊!”
“你也知她在贼人手里!”老夫人一怒,重重拍在桌上。“我与你说的话,你又有几句听进去了!”
薛姨娘的眼泪凝在眼眶之中,看着老夫人,双唇微微颤着,纤指在袖口中攥成了惨白的拳。
沈老夫人的意思,竟是不顾这十几年的祖孙情了。
若是宜儿真有个三长两短,怕是这边也只会报了宜儿的丧……
“妾……”薛姨娘磕了个头,眼泪滴答落于地面细碎尘灰之上,瞬间蔓延消融开去。
“妾,告退。”
沈夫人默立沈老夫人身边一言不发,只看着薛姨娘离去的身影。
薛姨娘进府也有十几年了罢。
沈夫人看着薛姨娘瘦弱的身影渐行渐远,思绪被拉回遥远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