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而随下阶梯,一把揪过苏凛夜的衣襟将他拎起,却泪流了满面,眼底一片茫然涣散中唯有怨火在熊熊燃烧,“五年……你离开的那五年到底在做什么?到底是谁给你的理由让你能够做出这种事!”
苏长君极怒崩溃的又一拳将苏凛夜狠狠揍了出去。
他切齿难抑恨泪横流,却也更恨自己为何不能干脆的将苏凛夜亲手撕碎,“苏凛夜,你为什么要背叛!”
“我没有……”
却根本不候他解释的,苏长君紧袭而至,苏凛夜再一次被满含杀意的灵势狠狠掀出,重砸在朱墙之上,溅血落石。
“若不是你,他们为什么能破绝云峰的结界?倘若当年师尊不是为了离山寻你,怎么会让青竹门寻得破绽攻入山门?”
“对不起,我当年不该离开……”
仍是未待他说完,苏长君又狠狠揍了他一拳,却旋即又拎回他的襟子将他重重掼在墙上,“阑珊也找了你五年……我们都在等你回家、我们都想保护你……可你呢?你做了什么!”
旧年沉燃在心底的怒恨噬尽了他最后一丝理智,苏凛夜竭力的想开口解释,可苏长君根本无心听他讲话,又压了灵势,狠狠震碎墙壁将他推了出去。
苏凛夜又一次砸落在碎石断瓦间,大口的呕出鲜血。
苏长君也一步跌入残石间,双膝重砸在地,唇角汩汩溢着鲜血。
他再一次抓起苏凛夜的襟子,将他虚弱如断线木偶般的身子拽起来,逼近怒问:“到底是为了西山国的公主、还是赵常玲……为什么你可以那样对阑珊?为什么!”
“长君……我真的、没有背叛绝云峰……我也……从来没有伤害过阑珊!”
对他这句解释,苏长君又以狠狠的一拳为应。
“没有背叛?”苏长君冷笑着,却愈笑愈苦,“那为什么他们可以打开结界?”
“那五年……真的对不起,但是我真的没有帮他们!”
苏长君沉默了,身中百骸脏腑也在逐而分崩离析,而此剧痛却抚慰了他痛凉已久的心,血液在越淌越冷,而这番痛楚却令他甘之如饴。
苏凛夜吃力的撑起身来,依然竭力的想尝试着解释:“阑珊……我不会伤害她……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苏凛夜的解释如此笨拙,笨拙的令他不禁发笑。
苏长君苦苦冷笑着,“你不知道为什么……可是绝云峰毁了……我把阑珊留在你身边,可她为什么会被逼得落崖?为什么会被人用禁灵针伤至濒死?你说你不知道,可她不是在你身边吗?对她用刑的难道不是你的女人吗……”
这些事苏凛夜都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他甚至不知道苏阑珊为什么最终会跟萧远鹤走……
至于那两个女人,他实在是被苏阑珊的那封诀别信气疯了,才会在她走后意气用事的应下了公主的婚约,又向青竹门提亲可苏长君说的这些事他真的全然无知!
苏凛夜怔然的,“这些、到底……”
苏长君苦笑了一下,沾满了浊血的手捂了脸,却仍阻不住泪痕挂落,“都没有意义了……”
自从身为伏羲庙掌庙巫祝的大师兄不在后,一切都变了,苏氏蒙冤,他们从高高在上的灵巫之脉变成了世人眼中的妖异,曾经瞻仰着绝云峰绝代无双的所有人,在苏氏的鲜血染上污浊的那一瞬便站稳了自己“光明正道”的立场,若无其事的围看着他们的灭门惨事,而他们那位一生都在千里奔波着保护世人不受妖魔侵袭的师尊甚至濒死都无人肯递来一株药草。
这世上的所有,在撕开相安无事的假象后,一切都是如此令人生厌。
两人彼此都持着沉默,一个不再解释,另一个也无力再怒了。
一片凄寂里,苏凛夜终于第一次看清了他昔年无比向往着期待能够进入的伏羲庙究竟长什么样。
而那副承有他兄长形貌的傀儡不知几时也悄然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苏凛夜……”
苏长君似是平静的唤了他一声,他回神,苏长君却垂着脸抓住了他的双肩。
“我还是、无法原谅你!”
他灌尽了自己最后的残力,将苏凛夜再一次狠狠推了出去。
他这一击,击溃了苏凛夜的全部,却也在这一击后,他自己的灵势也彻底混乱,成了更致命的死招,通通反噬归体。
苏凛夜伏倒在一旁,万般惊愕的瞧了他好一会儿,才怔怔的反应过来,“你用了昙露……”
命将归止,苏长君终于恬然一笑,顺其自然的不再坚持什么了,身子便如残叶坠羽,弱风托不住,仰倒在残碎的断石里,虚眼望着湛蓝晴空。
“长君……”
苏凛夜已经被他摧残了遍身筋骨,匍匐也难前进,用尽了全力也只抓住了他的一片衣角。
“对不起……”
苏长君空然无神的望着这片自从戴上面具后就未再细细品会过滋味的天空,目光渐渐发散,终于阖上了双眼。
苏凛夜抓着那片衣角,能知对方已绝了生息,五指便更蜷紧了几分,俯首而泣。
过耳的风声里掺入了轻碎的窸窣,却已不足以扰回他的神。
纵是千锤百炼而成的铁石心肠,只要深里还藏着那一丝软处,便无论埋的有多深,总会有被剥开展露鲜血淋漓的一日。
仅踏错那一步之后,苏凛夜的一生便都陷入了深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所珍视的一切分崩离析,自己拼命的想挽留却连一丝残烬都抓不住,如此徒劳的挣扎着,等他终于回过神时,早已只身在血海,放眼所见的只有茫茫无际的绝望。
事到如今,他也不再有什么能挽回了,痛皆麻木,只有心血剜成的泪在苦淌。
蓦有只手轻轻压在他的头上,令他流着泪愕为一怔,抬眼,竟是形如他兄长的那副傀儡挨近在他身旁,无蕴一双眼,却凝视着他,似如往昔一般欲抚摸他的头发,却只能将手放在他头上。
“小……寒……”
傀儡呢喃着唤出这两字,便耗尽了最后的灵蕴,松散一落,被苏凛夜接住了。
苏凛夜怔怔的看着怀里这张与他兄长如出一辙的脸,触的却是冰凉的躯体,也无灵魂,最后的残蕴也尽,便只是空窃了形貌而已。
但还有一丝浅弱的灵息在缓缓消耗着,如残烬中最后一丝燃烧的温度,暗暗灼痛着他的心扉。
“哥……”他怔怔地,还是冲着这张空有形貌的脸唤了旧称。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你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