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黎等了等,见他似乎没话说,便想离开,却听黎贤突然笑了起来,他笑得大声,毫不收敛,仿佛要把所有的不甘,痛苦,失望,怨怒……尽数散去。
就在雍黎拂袖起身,不想再理他的时候,那笑声顿收,他道,“我这二十多年所求甚多,我既然放手一搏,便没有留退路,只是那般声势浩大的开始,却这般迅速暗淡地结束,仿佛我满腔豪情壮志所做的一切不过鸿毛点水漾起的那一点波纹,不过一个笑话而已。”
“陛下说我眼高手低,空有志向,却无可以支撑起这志向的能力,如今看来,果然如此。”黎贤苦笑,“但你知道我为何就这样毫不反抗地束手了么?”
“因为,我不是陛下之子,我不过是个生父不详的野种!”
雍黎脸色大变,这着实是一道惊雷,霹雳般炸在她的头顶,她蓦然转头盯着黎贤,心中却仿佛有些东西朗然起来,难怪陛下从来对黎贤这个嫡长子毫不在意,只有对黎贺尚有三两分注意,陛下想是早就知道。但是雍黎想不明白的是陛下怎能容忍一个不是自己血脉的人占了自己嫡长子的位置这么多年,若不是黎贤谋反,想必黎贤仍会顶着这个嫡长子的身份多年。
难得见雍黎脸色变化,不再总是那副清清淡淡的笑意,他似乎有些得意,也不等问他什么,而道,“我这一生也就这样了,王妃……,阿素,我总不能拖累她,能否劳你劝劝她,让她与我和离吧?”
年幼时,张素曾做过雍黎两年伴读,张素年长她六岁,说是伴读,其实不过是能照顾着她的陪玩陪说话的对象。
雍黎自幼是个安静的性子,当年华阳长公主本想选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陪她看书说话儿的,便设了宴,请了京中不少贵女,其中便有张家姊妹。张家次女年纪与雍黎差不多,原本更合适些,谁知雍黎却一眼看中了张素,满席中便只与她多说了几句,甚至后来还单独下帖子请了这位张家大小姐一次。
张家原先声势不显,张素之父张本为当年也不过是个从三品的光禄寺卿,若说做皇子正妃身份上是不够的,但因着雍黎的关系这位张家小姐竟得了太后的眼,前些年黎贤议亲的时候太后不过提了两句,皇帝便也觉得合适便指了婚。
也因着指婚这件事,皇帝陛下才注意到这个光禄寺卿,自掌管宫廷宿卫以来一直勤勤恳恳,并未出什么差错,遂将其调入兵部,以观留用。
皇帝陛下打定主意磨砺几年也算一块砥石,张本为也确实是人才,在兵部如鱼得水,很快就迁为左侍郎,算是兵部尚书之下的二把手。年前不归园事后,纪博方被革职,张本为便顺理成章成了一部之长,实打实的从一品。
说来也算黎贤运气着实不好,如果外家早两年有这样的实权,如果张本为站在他这一方,想来黎贤在朝中势力不可同日而语,也不会破釜沉舟,落得如今这般地步。
也仅仅是如果而已,雍黎暗自一笑,张本为是皇帝陛下的纯臣,是皇帝陛下一手提拔,根本不会有丝毫站队的心思。
只是张素,雍黎当年看中她,不过也是喜欢她安静不多话的性子,到底有几分同情可惜,“我会劝劝她。”
雍黎想起他曾经许给何家的承诺,满心鄙夷,淡淡道,“你从来不能对她一心一意,甚至为得到支持,能将属于她的位置剥夺了送出去,若她能与你就此一拍两散,也是她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