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明时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看着喻白指尖轻轻划过那行快要模糊到看不清的“人生若只如初见”,停留几秒钟后,一寸寸移到画中的自己身上。
十年前和十年后的同一个人隔着时空遥遥相望,该是恍然如梦的感觉吧。
那句话虽然是个问句,里面寻求答案的却不强烈,而更像是种无意的感叹。
席明时合上书。
“从理性角度看,是因为事物发展过程都有它自己的规律。”
所有发展都是单向的,不可逆的,甚至是决定性的。
她们之间本不能用对与错来判定,只能说所有的选择结合在一起,就成为了今天的她们,和今天的局面。
喻白缓慢折起那张同样接近腐化的速写纸,放回抽屉原来的位置里。
深棕色的桌面只剩下那本翻开的英文原版,她的视线便直接落在纸页上。那行字正巧是侦探说出的一句话:“lnglivereasn理性万岁。”
过了片刻,喻白抬起眼皮,问:“你考虑问题的时候,一向从这样理性的角度吗?”
席明时轻笑一声:“大部分时间是”
她向身后靠去,双臂自然地叠在一起。
“因为理性,和真实一样让人陶醉。但百分百的理性,远远不如百分之九十九的理性,加百分之一的感性。”
无论工作还是生活,她基本都在践行这个准则。
喻白望着她的眼睛,说:“那你的百分之一在哪?”
席明时笑容收敛一点,双目更加深邃,灯光映在其中,灼灼如火。
喻白忽然发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当然在你。”
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两人沉默良久,席明时放缓声音:“你想回到过去,把所有的选择再重新做一遍吗?”
喻白想了一下,很轻地摇了摇头。
“没有意义。”
因为以当时的情境和认知,无论有多少次选择最终都会指向同一种结果。
席明时笑笑:“所以你看,人很奇怪。”
“明知道没有意义,却还是要拘泥于过去,那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享受现在?”
喻白眼底闪过一丝触动,但很快,就平静如一潭死水。
屋里不着阳光,有些冷清,她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
席明时站起身来,走到壁炉前把火点燃。这栋城堡又大又老旧,翻新时很多地方没能顾及得到,有些屋子取暖还要用最中世纪的办法。
她做完之后走回喻白身边,取下椅子上的外套将她裹紧,俯身在她脸庞吻了一下。
“不舒服的话,回去休息吧。”
喻白没有吱声,也没有动。她不想就这样走回那个待了几个月的牢笼中。
见她没有反应,席明时从书架上取出一本棕红皮的书,放到桌上。
“无聊可以看看这个。”
喻白还是一动不动,像块木头。
过了很久很久,她忽然对着空气幽幽开口:“我们没有未来。”
哪怕这场事故可以带走两人的过去,她们又可以暂时忘掉相互折磨的痛苦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但只要稍稍抬头往更远的地方看,眼前便仅有一片茫白,如凛冬的雾和雪,永远没有真正的春天。
席明时愣了几秒,心脏猛然开始抽痛。
“别自欺欺人了,”
像刚开始那两个月一样,以为蒙住眼睛,就看不清脚下的深渊。
喻白从椅子上站起身,侧过脸看着她,皮肤灰白没有血色,眼中漆黑,看不到一丝光芒。
“要是你实在不想让我死,而是继续当你的傀儡玩具,那也可以喂我吃你说的那种药,可以让我浑浑噩噩,神志不清地度过残生。”
她僵硬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古怪又有些诡异的笑。
“我不会反抗。”
席明时眉头紧锁,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深深叹出一口气。
又来了。
“你知不知道你病得很严重?”
抑郁症是种顽疾,就像潜伏在人身体里的一只恶魔,有时隐匿在幽暗深处,可能冷不防地会跑出来诱惑你走向极端的悲观。
其实每次听她说出类似的话时,席明时都在努力暗示自己,不要把她在这种情况下说出的话往心里去,无论她表现得多认真。
但每一次,她都抵挡不了语言的中伤。本来只是轻飘飘的话而已,偏偏就像利刃一样,破坏力十足。
“我没病。”喻白说。
“你有。”
席明时慢慢抱住她,越搂越紧。
这几个月,她让人调理她的身体,如今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可是,心病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好起来的,她想治她,就一定得做好面对艰难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