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弋缄口不言,汪然欲泣。
徐达听燕王这般肯定赐婚之人并非晋王,便笃信他是知晓陛下本意的。秘旨上的内容,他不便告诉妙弋,只对她安抚道:“你只是听,对吗,这道听途来的,本就虚假。你不愿嫁与晋王,爹知道了,爹向你承诺,你与晋王绝无姻缘。”
妙弋将信将疑地道:“爹,你该不会是为了赶我走故意拿话来哄我吧?”
徐达笑道:“傻丫头,爹的话你也不信了?往后再不许要出家为尼的胡话来。”
朱棣关情脉脉的目光始终不离妙弋,真情显露端倪,徐达看在眼里,便了然于心,欣慰备至。
回程的时日已至,妙弋换下战甲,着回女装。她走出帐外揉了揉黑虎的头,与它作别,黑虎似乎意识到分别的一刻,贴在她腿边摇头摆尾,恋恋不舍,她挠挠它的眉心,道:“黑虎乖,咱们后会有期。”直到走出很远,黑虎仍昂首立在原地,目送着她远去。
营寨外,徐达亲自将妙弋送上马车,见她泪水涟涟,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遂向他吐露实情道:“不要悲伤,过不了多久爹会回京述职,那时不就又见面了吗。”
妙弋惊喜地望着父亲,终于破涕为笑。
当常茂得知妙弋已随劳军特使的车队离去时,他怒不可遏,责问手下亲兵为何不及时来报,亲兵瞟了眼稳坐一旁的蓝玉,低下头不敢言语。常茂瞬间明白了,他头也不回地离了军帐,上马追赶而去。
盈月遥见山丘上立马远眺的常茂,即刻缩回车帏内告知了姐。妙弋叫车夫停下,掀帘立在车沿,见他风尘仆仆赶来相送,朝他挥舞起手臂。常茂一眼见到那辆停驻的马车和车上令他魂牵梦系的芳影,与她遥遥相对挥手道别。
朱棣本就距离妙弋的马车甚近,回马看时,只见她正与丘陵上的常茂两两相望,远远地挥别,他拍马便朝她车驾处行来,装作未看见常茂一般,催促着车夫跟上大部队,妙弋这才又进了车帏中坐定。他伴随在车驾旁,看也不看常茂,意气扬扬地出发。
常茂握紧了双拳,望向朱棣的眼神中已充满了仇隙。
一路上,朱棣几乎形影不离地陪伴在妙弋左右,极尽殷勤与周到。大队人马行经一片沙漠地带,正做原地休整之时,忽而漫昏黑,风霾乍起,便是连最壮硕的军汉也无法站立行走。朱棣在黄尘吹彻,蔽日遮光前寻到了妙弋,他将身后披风解下,兜头罩在她周身,强把她搂紧在怀郑他背倚着卧于沙地的骆驼,一手拔出佩剑深深插在地下,握紧剑柄,对抗着突如其来的沙暴。
妙弋窝在他宽广的怀里,耳边传来人喊马嘶,狂风大作之声,可她却丝毫不觉惧怕,朱棣将她保护的何其周密,她心中被暖意充盈,索性靠在他坚实的胸口闭上了双目。
不知过了多久,外界的一切似乎已归于平静,可朱棣却仍旧纹丝未动,始终保持揽护着她的姿势。她忽听到盈月找寻呼唤她的声音,便扯低披风露出双眼,但见黄沙弥漫之处,满目疮痍,人仰马翻。又抬眼去看朱棣,他鬓发皆黄,满面尘土,只一双深邃温情的眼睛正饱含笑意回望着她。
她登时红了脸,沙尘暴已过,他却欺她蒙在披风中见不到外部环境而一直不曾撒手,岂非在明目张胆占她便宜!她窘迫地道:“你快松开我,盈月马上找来了。”
她越是着急脸红,朱棣越是收紧了手臂,将她揽得更紧,她又急又羞,道:“你既不正经也不老实,若再不放手,我可不叫你作四哥了!”
见她真的生气了,他才终于撒开手。盈月和居放几乎同时赶到,灰头土脸的两人着急忙慌地探问着各自在沙暴中失散的主子。
盈月扶着妙弋奇道:“姐,沙暴来时你躲在何处?怎的这般干净爽利。”
妙弋支支吾吾道:“我……殿下把披风给了我做遮挡。”
盈月盯着她左看右看,不明就里地道:“姐的脸为何红了?”
妙弋备觉难堪,她拽下披风塞给盈月,道:“别愣着了,去还给殿下。”完转身去察看车驾受损情况,刻意地远离这尴尬之地。
大队人马清点过物资,整装再出发,逶迤行出荒漠,踏上风和日丽的绿野阡陌。终于告别了漠北的风沙和寒凉,妙弋特意叫盈月卷起车帘,一任温和的日光铺撒进车帏,官道旁有条蜿蜒的溪流,奔涌不息,她的马车越行越慢,渐渐落在了队尾。
下了马车,妙弋流连在溪边振衣濯足,连日来的奔波辛苦一时间被清冽的溪流荡涤殆尽。她带着盈月顺着清浅的水流曲折行到一池深潭,虽是七月流火的气,暑热早已减退,可暖阳晒得潭水微温,丝毫不觉寒冽,她便动了下水洗沐的心思。
此处距官道已很有一段距离,又有绿荫遮蔽,清幽至极,想来无人打扰,她自极爱嬉水,怂恿着盈月一齐下水,盈月将头摇的好似拨浪鼓一般,道:“我不通水性,还是留在岸上替姐把风吧。”
妙弋道:“也好,有你在岸边守着,我更放心。”
她褪下裙衫,只着了贴身中衣,慢慢趟入潭郑“盈月,浸在潭水里简直太舒服了。”她开怀地笑着,悠游自在地在清澈的水中畅泳。
盈月同她嬉闹着相互泼起水来,她干脆潜入水下躲避。突然,一只龟从她眼前大模大样地游过,还歪着头冲她吐出连串的水泡,她玩心大起,跟着龟朝潭中央潜游过去。
盈月见姐潜下水底,初时还不以为意,可等了许久,都未见姐浮上水面换气,她开始有些着急起来,冲着水潭喊道:“姐,你出来吧,我不再拿水泼你了。”
水面出奇地平静,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心想:“姐虽识水性,可这水潭似乎深不可测,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该如何是好。”她越想越怕,急得直跳脚,继而朝来路上大声呼救。
却朱棣缓辔回到停驻的马车旁,经车夫指点,下到溪边寻人,还未行两步,忽听盈月大叫救命,他循声飞奔至潭边,盈月指着水面泣诉道:“殿下,姐淹水了”
不等她完,朱棣连靴都未及脱下,早一个猛子扎入水郑
妙弋闭气尾随着那只灵活的龟,见它终于趴在潭底的鹅卵石上不再游动,她志在必得地笑了笑,从后游近它,刚伸出手按住它的龟壳,不想竟被人紧紧抱住后腰,往水面带去。她心中一惊,未知何人竟如此大胆,甫一出水,她便转回头去看,却又是朱棣。
在较浅的水域站稳了脚,他才放开扎挣不已的妙弋,见她无恙,他才安了心。妙弋却不领情,她捶打在他厚实的胸膛上,厉声道:“你干什么!你赔我龟,赔给我”
朱棣挡下她的粉拳,攥在掌中亦怒声道:“谁准你离了大队人马在这儿游水的!你了解这片水域吗,万一水下有暗流,或是被水草缠住了腿脚,你还有命吗!”
妙弋未料他的情绪竟比自己还激昂,听他的似也在理,一时无言以对,怔怔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