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前白光闪现的时候,卢久龄还没反应过来,她就感觉到背后被人用力一推。她直直地撞向镜面,她下意识地闭上眼,却没有感觉到预期中的撞击的疼痛感,反而像跌入了水中一样的感觉,被一种柔软的物质给包裹着,但是这种感觉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她就回到了空气中,却感到身前身后都没有着落,给她一种自己随时要坠落的感觉,她立刻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站在走廊的外墙上!
此时正值黑夜,走廊上一片漆黑,什么光亮也没有,只有夜空上那一轮溶溶明月投射下来的如水一般清亮的月光可以用来照明。她的手不由得抖了抖,她看清楚自己的脚尖已经悬空在外,只要她稍微重心不稳,她就会摔下去。她稍微退了半步,站在外墙上,转了转头四处看了看,她发现自己在一栋高楼的中间某一层,往上往下都一望不到头,看不出来这栋大楼究竟有多高。她小心地从外墙上跳下来落在走廊上,她尽量保持轻盈的脚步在这段长长的走廊上来回走动,并放轻声音低低地喊孟许的名字。
她喊了很多声都没有任何人回应,最后她终于放弃了。她不得不承认,那面镜子把他们送到了不同的地方去了。
她和孟许就这样失散了。
她不由得抱紧了双臂。自从进入到这噩梦一样的娑婆世界以来,都是孟许陪着她,虽然他们相识不久,却一起并肩战斗过好几次,在她心里他们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了。她以为孟许会陪着她,至少到离开这个世界。没想到这分离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到来了。
这让她感到有些伤感,又有些惶恐和害怕。
一阵风轻轻吹过她的身侧,拂过她的脸,她不由得握紧了拳,她按下手臂上慢慢浮起的鸡皮疙瘩,她的手慢慢向后伸去,按上了腰后别着的短刀。
她闻到那风里有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那味道浓得好像……有具尸体就在她身后一样。
她垂下眼,发现身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影子,在清亮如水的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那影子看起来是一个高大的男人的影子,手里好像还提着什么东西,那里的影子模糊了,看不清楚。她僵着脖子,一动也不敢动,她感觉到颈后传来一阵温热的呼吸,鼻息拂动她的发丝,让她觉得颈后的皮肤有些痒。
“刚刚还听到小猫咪的叫声呢,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嗯?”
清亮温柔的男人的声音响起,她忽然意识到——她那个还没办法被她掌握的天赋似乎又自动触发了,所以她现在是隐身的状态!但是下一瞬,她头皮发麻,浑身悚然:她居然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的!她对此竟毫无知觉!
卢久龄按捺住自己狂跳不住的心脏,慢慢转过头去,她看见那个站在她身后的人穿着白色的衬衫,领口最上面的两颗贝母扣松开着,露出他迷人的脖颈和喉结,再往上映入她双眼的是一张堪称造物主的杰作的脸。
那是一张男人的脸。
那张脸面部轮廓精致流畅,皮肤白皙,长眉浓黑,鼻梁挺直,纤长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对桃花眼,嘴唇很薄,含着一丝微笑,看起来风度翩翩,温柔多情,任谁看了他的脸都会认为他是一个俊美有礼的绅士。那是一张比起孟许都要英俊太多的脸,只单看那张脸,就没有人可以拒绝他,更别说他说话的腔调是如此的优雅迷人了。
但是卢久龄却忍不住倒退两步,她咬着唇——如果这个绅士手里没有提着一颗人头就好了。
他身姿挺拔地站着,看起来身材颀长,线条优美,考究的银灰色高定西装撘在他的右手手臂上,袖口挽起,露出他如玉石雕成一样的精致腕骨和纤长的手指。他穿着表面光亮的手工皮鞋踩在一淌血里,而那淌血的来源正是他左手上提着的一颗人头。
他往前走了一步,鼻子轻轻嗅了一下,唇边的笑意变淡了一些:“刚刚还听到一点动静呢,现在居然连气味都没了。”
他有些意兴阑珊地随手将那颗人头放在走廊的外墙上,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洁白的的手帕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根地仔仔细细擦得干干净净。在他擦拭手指的时候,卢久龄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被他察觉到什么,她直觉这个温和微笑着的英俊男子十分可怕,比起赫尔薇尔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慢慢地向后退去,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尽量远离那个倚靠着外墙的修长的身影。就在她快要退到楼梯间里的阴影处的时候,她突然听见空气中一声细微的响动,她顿时僵住了,不敢再动弹,而那个男子却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依然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
突然,他的背后出现了一个比他稍矮的身影,高举着一把刀,正奋力刺向他的背后!卢久龄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刀刺了下去,那刀尖却在接触到那个身影的一瞬间,那个身影就像肥皂泡一样,一戳就破碎掉了,走廊上瞬间只剩下外墙上的一颗人头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那个身影转过头来,卢久龄看清楚了他的脸,他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还是个男孩子,脸上稚气未脱,但是他表情狰狞,双眼含泪,他似乎一击不中之下已经心灰意冷,丢掉手里的刀,咬牙切齿地大吼。
“方碧水你他妈给我出来!你出来啊!你早就知道我跟着你了吧,你是故意做了一个幻象引诱我出来的,现在我出来了你怎么不出来!啊?!”
骂着骂着他忽然大哭起来,他抱住外墙上的人头,用衣袖擦拭着那颗人头上的血污,那颗人头上的脸慢慢显露出来,那是一张十二三岁的女孩子的脸,那张脸精致小巧,长睫毛的大眼睛轻轻阖着,唇边还带着甜蜜的微笑,自然卷的长发散落着,看起来就像洋娃娃一样可爱,而那张脸上的表情是如此的安详和宁静,就如同她只是陷入了甜美的梦乡一般。
“莉莉,莉莉。”他悲怆的哭声回荡在走廊上:“我对不起你莉莉,都怪哥哥回来晚了。”
“你哭什么?”方碧水忽然从卢久龄对面的那个楼梯口处慢慢地走过来,步子不紧不慢地,行动间动作优雅非常。他微笑着望向那个跪坐在地大哭的男孩:“你妹妹是如此甘美,如此纯洁,但是这样的美丽却是一瞬即逝的,为了让她永远地留着这样的美丽,我赐给她永生,并许诺她将把她制作成我最完美的收藏品,这样不好吗,你有什么可值得哭的?”
他双眼通红地望着方碧水,眼睛里满是刻骨的仇恨,声音嘶哑地问:“你所谓的永生,就是把她吃了?你所谓的藏品,就是割下她的头?!去你/妈/的永生,谁稀罕!”
卢久龄有些难以置信,看起来那样俊美优雅的人,竟然会是一个食人魔?这可能吗?
不管她是否相信,但这似乎就是事实。
“啧啧。”他摇着头俯视着那个男孩:“愚昧庸俗的人啊,你不懂我的艺术,但是你妹妹却和你不同,她明白那至高至美的艺术,所以她自愿献身成为我的美食和藏品。”
“哈,什么狗屁艺术,你不过就是一个令人作呕的吃人魔鬼,她根本不是自愿的,是你用幻术迷惑了她!你自诩为美食家和收藏家,可是谁承认呢?真够不要脸的,你不嫌恶心我都恶心,你配不上这两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