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跟着走进屋内,就看到卢老夫人端坐在罗汉床上,两边雁翅排开站着五六个锦衣妇人和丫头婆子。卢老夫人年近六旬,穿一件石青织银丝牡丹团花褙子,脑后的髻上簪了根镶蓝宝石长簪,面相十分和善,只是现在时辰已晚,她似乎有些困了,眼睛略显疲惫。
林霜进去后给卢老夫人行礼问安,盈盈在旁边给她介绍边上站的几位卢家女眷,林霜便过去一一敛衽行礼。卢老夫人带着笑容好生打量了她一番。
林霜略低下头,脸上一派恭谨。不卑不亢,也不矫揉造作。
卢老夫人觉得很满意,招了林霜的手过来,打起精神来笑着说“早听我们大奶奶说起你,果真是个乖巧的孩子,我看着喜欢……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林霜回答“跟着嬷嬷学做针线,或是看书写字。”
卢老夫人点头称好,又问“看的懂佛经吗?”
林霜一愣,想起盈盈说卢老夫人信佛,便回答“跟着母亲抄过佛经,有的不是很懂。”
她实话实说,并没有刻意讨巧卖乖,卢老夫人却很满意,她不喜欢夸夸其谈的女孩,便示意嬷嬷给了林霜一个雕花红漆描金小匣,林霜捧着盒子屈身谢过,很是温柔恭谨。
室内十分安静,在场女眷和丫头婆子都站着不动,连呼吸声都轻微,书香世家的规矩果然严格。
卢老夫人换了个坐姿,脸上仍是挂着笑意,轻声问“昨日我家老头子与长兴侯爷起了些误会,你也知道了,今日你在外头瞧着,侯爷可还有生气?”
“他先前生气是衣服坏了没得换,后来买了新衣裳,看样子是不生气了。”林霜斟酌着回答。
听她这么一说,屋子里瞬间空气都流畅了些,旁边站的人都隐隐露出如释重担的表情。
“那就好,本来是一时气盛闹出来的矛盾,老头子后来消了气,是想与侯爷说清楚的,谁知追出去你们已经走了。他们男人啊,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同在南京官场做事,哪里没有磕磕碰碰的。”
林霜恭谨的低头听着,盈盈见卢老夫人说完这些话已经乏了,便提议她早些歇息,改日再领林霜来拜见。
等她们出去后,婆子扶着卢老夫人进次间,里面卢尚书端坐在圈椅上,卢家几个男人都站在旁边,见卢老夫人进来,室内才有了些动静。
卢老爷伸手扶了老夫人坐下,小心翼翼的对卢尚书道“孙家的小娘子说他不生气了,明日我再上侯府给他陪个不是?”
卢尚书满脸不高兴的起身,吹吹胡子,背手进卧室里去,既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卢老夫人见此,便对卢老爷道“正好端午节,你提百十个粽子、咸鸭蛋,几斤五毒饼去,长兴侯府里没有女人,怕是没人准备这些。”
卢老爷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父亲怎么说也是前皇太子的老师,教训后辈几句,长兴侯不会放在心上的。”
“但愿如此吧。”
关于卢家和长兴侯之间的矛盾,林霜不便与卢老夫人多说,不过她私下里安慰盈盈“侯爷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他就是面子上挂不住,要闹一闹出口气,我看他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那他可有说,官廨的事怎么解决?”
“这个朝廷公务,他并没有与我多说。”
盈盈暗骂自己糊涂了,林霜一个小姑娘,长兴侯怎么会跟她说这些?
第二天一大早,春芽正服侍林霜起床洗漱,外面有小丫头跑进来,说长兴侯来接她了,正在与老太爷、老夫人用早饭。
林霜感叹他们男人之间的友谊恢复的真快,知道不用着急了,略略吃了点东西,收拾干净才出门,正好在外头碰到盈盈,两姐妹相携一起往尚书大人住的院子里去。
两人跨进厅堂,双双脚下打了个踉跄。
长兴侯穿着昨日买的月白色云纹暗花圆领袍,约莫是觉得太素净,不符合他张扬的个性,又想着节日要应景,于是自己又搭了一条荔枝红缠枝葡萄闪金文饰腰带,上头系着葡萄紫闪金丝绦,腰带上挂一个镶金线滚边的五毒香囊。
林霜进来时,他正大声与老太爷说的起劲“……好没道理,不敢说越王,就逮着我劈头一顿骂……”说话时摇着一柄一面绘五毒图案、一面写有“端午”两个大字的折扇,绾发的赤金八宝冠上缀着两个艾虎,冠上须子一颤一颤,颤的林霜嘴角忍不住跟着抽动。
卢尚书坐在对面圈椅上,是个精瘦的老头,不过现在也不咳嗽了,满面红光的冲他摇头摆手,“整个京城,再找不出你俩这般皮的来。”
见他俩停下说话,盈盈领林霜上前施礼。
长兴侯把折扇一收,潇洒的起身,冲卢尚书拱了拱手“多谢世叔款待,小侄这先告辞了。”
这没多久的工夫,已经有了叔侄情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