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快来啊！玩游戏了！”
“可是……”
“别管那个怪物！跟我们一块走就是了！”
眼中，小巧的红布鞋越走越远，渐渐超出了视野，消失不见。
不由得，抱着自己膝盖的小男孩蜷缩得更紧了，头也埋得更深了。
他想将自己独立出来，从这个热闹而又美好的世界中独立出来，独立到一个没人的地方。
但他做不到，他只能将自己抱得更紧……
“哈哈哈~！来追我啊！快来！”
“别跑！看我怎么抓到你！”
“这边这边！你个笨蛋！”
“……”
喧闹的声音不断从周围传来，似银铃，如春风，清脆，欢乐，温暖……
但当声音传到小男孩的耳朵中时，却是那也的刺耳，难受，以及……冰冷！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用自己的双手将自己的耳朵堵上，将这一切都隔离在外。
但不行，他不能这么做！
因为，如果他松开了紧抱着自己的双手，那还有什么来给自己温暖，还怎么保护身处北风中的自己呢？
慢慢的，男孩攥紧了自己的拳头，闭上了眼睛，希望自己将一切遗忘。
就如这个世界遗忘掉将自己一样。
但这并没有让他安静下来，四周的黑暗反而放大了外加的声音，他避无可避！
“孩子们，出来看烟花啦！还有你们的新年礼物哟！”
听到女人温柔的声音，男孩抬起了深埋的脸，带着一丝希冀的向高大的女人望去。
女人手里拿着一个泰迪熊布偶，不算精致，但对一无所有的男孩而言，它却是那么的美好。
有了它，自己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有了它，自己就有了可以倾诉可以交流的对象了！
接过布偶，男孩将它抱在怀里，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布满线球的布偶上。
他觉得，这样的生活，也并不算坏。
但就在这时，一只小手伸来，在男孩差异的目光中抓在了布偶上！
对方开始用力，想要抢夺这个布偶！！
男孩开始用力，将布偶抱得更紧了。
“放手！你这个怪物！！”
“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
之前那个小女孩的熟悉声音响起，让小男孩看到了一丝希望。
“别担心！大人们是不会来管他的！”
“怎么？难道你不想要这么漂亮的布偶？你可想清楚了！”
在短暂的沉默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想！”
说完，一只脚揣在了男孩的身上，疼得他差点送了手，他赶紧拉拽，将布偶又重新抱回到了怀里。
“松手！我叫你松手！！你这个该死的丑八怪！你这个该死的怪物！！”
“踢死他！居然还敢抱得这么紧！”
“对！打死他！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
不知道是谁推了一把，把小男孩推倒在地上，接着，一顿拳打脚踢尽数落在了他的身上、腿上、背上、脸上，以及……那双长有六根指头的手上！！
碾压，踩踏，钻心的疼痛从手上传来，让小男孩惨叫起来。
但一双手从身后伸来，捂住了他的嘴，勒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连呼吸都做不到！
冰冷，痛苦，窒息，还有黑暗，不断传来，逐渐淹没了他的意识。
就像是有一双双无形的黑手从地上伸出，抱在他的身上，将他死死缠住，向那无尽的深渊中拉去一般。
视觉，被剥夺了；
听觉，被剥夺了；
痛觉，也被剥夺；
就连男孩的心，都被黑手所剥夺！！
沉浸在黑暗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丝杂乱的声音传到了意识中。
就像是捂在自己耳朵上的黑手松开了一丝缝隙，故意将这声音放进来的一样。
声音很远，似乎从高高的悬崖上传来，而自己，正在崖底。
“他不会死了吧？”
“谁管？一个发育不良的怪胎而已，死了就死了！”
“对了，他兜里应该还有舍不得吃的糖果，你，去帮我拿过来！别啰嗦，快去！”
“切，才这么几个！穷鬼！”
很快，周围的又安静了下来，没了声响。
“痛吗？”
一个陌生的声音问道。
“痛。”
“难过吗？”声音继续问道。
“难过。”
“那你……想要怎么做？”没等小男孩回答，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先被急着回答！
仔细思考一下，你应该怎么做……
他们，可是真的想杀死你呢！”
声音充满了诱惑，将男孩的意志引导向更黑暗的深渊。
“死？死是什么？”
男孩问道。
“死亡啊，它既美好又丑陋。
像路边的染血的花，好看，却带着腥臭。”
“要是死了，我还能干些什么？”男孩继续问道。
“你要是死了，你就什么也干不了了，没有阳光，没有布偶，没有糖果，当然，也不会再有那些讨厌的小朋友了。”
“这样吗？那或许，死亡也很不错呢。”小男孩伸手，想要拥抱身前的黑暗。
啪！
一只干枯苍白的手从周围的黑暗中伸出，抓在了他的手腕上，阻止了他的行动。
“你，不喜欢阳光吗？”那个声音再次发问。
“喜欢。”
“那你，不喜欢布偶吗？”
“喜欢。”
“那你，不喜欢糖果吗？”
“喜欢。”
“那你……不喜欢小朋友吗？”
“……”
小男孩沉默了，应该是在思考应该怎么回答。
过了会，小男孩稚嫩却带着肯定的声音响起：
“我讨厌！！”
“那你，为什么要将自己喜欢的这一切都留自己讨厌的人呢？”
那个声音说完，松开了捏在男孩手臂上的巨型大手。
虽然没有了阻止，但男孩也停下了前伸的双手，并渐渐收了回来。
“我该……怎么做？”
“你自己想一想……他们可是抢走了你最心爱的糖果和布偶啊，甚至还想将你杀死，你说……你应该怎么做？”
那道声音依旧在鼓动着。
但这次，男孩明白了他更深层次的含义。
“杀！死！他！们！”
小男孩的声音变得凶狠，甚至是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桀桀桀！想法很好，但你还是太激进了。”隐藏在黑暗中的家伙发出刺耳的笑声。
“那你说该怎么做？！！”似乎被对方的笑声刺激了，男孩的声音变得气急败坏起来。
“不要心急，杀死他们可真是便宜了那些家伙了，为什么不好好的让他们也感受一下你的痛苦呢？就当是给他们的一个教训！”
“和我一样的痛苦吗？那我也抢走他们的糖果！抢走他们的布偶和玩具！”
小男孩似乎找到了方向。
“桀桀桀！很好，很有趣！但这样就足够了吗？想想自己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想想你应该怎么惩罚他们！！”
“那我就……将他们所有的一切都夺走！！！”
“桀桀桀！！
我，
期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男孩睁开了眼睛，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向餐厅走去。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带着一身的狼狈坐在餐桌上，但负责照料他们的女人却像是没看见一般，和往常一样的盛饭，和往常一样的温柔交流，也和往常一样的……微笑着。
在这一刻，小男孩觉得这微笑是那么的恶心，就像卫生间里的脏东西一样，让他感到反胃！
他甚至想将这笑容撕碎！！
不论是大人的，还是那些小孩的！！
晚餐结束，大家渐渐散去，只剩下了小男孩和一个比自己大一点的精致女孩。
她是那群孩子的大姐头，更是所有弟弟妹妹的大姐头。
她和自己，没有什么交集，甚至没有那个穿着红布鞋的女孩交集多。
女孩收好了餐具，走到小男孩身旁，将一颗包装同样精美的糖果放在了他的手边。
“坚强些，一切都会过去的！”女孩微笑的说道。
说完，女孩也离开了饭厅。
拿起桌子上的糖果，放在眼前，小男孩看了两眼，随后就将它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没有半点的留恋。
他讨厌笑容！
包括那个女孩的笑容！
当然，在另一方面，小男孩在心里记住了那个女孩。
“欧！你在干什么？为什么将糖果给扔了？”
走进来的女人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没什么。”男孩耸耸肩，“刚才我摔了一跤，糖果掉到厕所里了，不能吃了。”
男孩少见的开口，并露出了一个不太熟练的笑容。
看到男孩的笑容，女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那个笑容，让她感到不舒服，不自在，像极了……
黑暗中的毒蛇！！！
……
小孩的事就像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很快被女人忘在了脑后。
生活，又回到了正轨。
但又出现了一些不同。
小难孩似乎变得开朗，虽然仍旧是孤身一人，但他开始跑步，开始锻炼身体，他不再封闭，经常坐在台阶或者是乒乓球抬下和蚂蚁聊着天，微笑的看着一旁的小朋友在玩耍。
他，似乎变得阳光了，走出了阴影。
但女人又发现了一个问题，小男孩再领取糖果的时候不再来索取，甚至将自己的那一份也给了其他人，就好像他不喜欢吃了一样。
不管怎么说，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有一天……
“老师老师！小美在楼梯摔倒了！流了好多血！！”
啪！
女人起身，把身后的椅子顶翻。
“快走，带我去看看！”
……
“小美，你怎么摔倒了？踩空了吗？”
“老师，我怕！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但好像有人在身后推了我一把，我就……我就……哇！！”女孩哭闹起来，显然，被自己流出的鲜血吓到了。
铁床继续推着前进，进入了手术室，女孩的一只红布鞋掉落下来，和女人留在了原地。
……
“监控看了吗？”
“看了，并没有发现什么，可能是小孩在玩闹的时候不小心撞着了吧。”
……
另一天，小孩们又追打起来，那个被排斥的小男孩从他们身边走过。
看了眼身旁的阶梯，小男孩露出了一抹冷笑。
转身，小男孩撞在了之前抢自己布偶的胖小子身上。
“滚远点，怪物！”
小胖子推了男孩一下，力气不大。
但小男孩却像是被他用全身力气推倒了一样，从长长的阶梯上翻滚了下去。
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睛，染红了他的脸颊。
意识，很快模糊起来。
后来，小胖子被送走了，小男孩的左侧额头上缝了一道丑丑的伤疤。
但这还不是结束，这仅仅是……开始！！
各种各样的意外不断发生，一个又一个的小朋友受伤，次次都见血，情况不容乐观。
但依旧没有谁发现是人为，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拨弄着一切。
“会不会是……那个怪……”
院长瞪了女人一眼，让她没敢说完。
“发生意外的时候，好几次他都没在附近，自己一个人在一旁，而且不要忘了，他也受了好几次伤！”
“但万一他……”
“住口！！”院长愤怒的打断了女人，“没有万一，一切都只是意外！”
院长怕人查到那个男孩身上，再从他身上发现自己对孩子们的失职！
现在的职位很轻松，他不想丢了工作！
……
渐渐的，小男孩强壮起来，强壮到没有人再打得过他，加上他的狠劲，不怕死的风格，就是几个小孩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对手。
特别是连续几个晚上，他都等其他小孩都睡着后，摸黑连续的狠揍了十几个白天一起殴打过他的小孩，将他们都打破了头，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去惹他。
因为他们知道，小男孩狠起来，真的不是他们比得了的，哪怕他们一时打过了他，也会被他数倍的报复回来。
“你！把糖果拿过来！”
“可是……”
“不要废话！照我说的做！”
男孩剥开糖纸，忍着甜腻的恶心，像吞药丸一样的将一颗颗糖果吞下，随后做出一副享受的模样。
“你这件新衣服不错啊！不过我觉得，要是开个口子的话，或许会更漂亮，你说是不是？”
撕拉！！
“布偶？这么大的孩子了还玩什么布偶？”
咔嚓咔嚓！
剪子剪开带有线球的布偶，露出了里面的棉花。
……
“说！你是不是欺负他们了！”女人严厉的问道。
“你哪只眼睛看见了？那都是他们自愿的，自愿！！”
“还敢狡辩！那我就去问问他们！然后把你送走！”
长大了些的男孩看着身前的女人，不屑的一笑。
“那你去问啊，看看他们敢说些什么！而且你不要忘了，我以前是怎么过来的！
以前我被十几个人殴打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来问问我？
嘿嘿！是不是后来我摸黑殴打了十几个小孩你们也没敢上报？”
说完，男孩离开了办公室，留下失去笑容的女人瘫坐在那里。
那之后，男孩越加的肆无忌惮，越来越过火，除了一身勉强能蔽体的衣物外，根本不会允许他们拥有其他的任何东西。
那些小孩也只能忍气吞声，用越来越压抑的沉默来应对男孩的暴行。
他们怕，他们难受，他们孤独……
他们想哭，他们不敢哭，他们只能偷偷抹眼泪……
看着一个个抱着膝盖蹲在地上的孩子，看着他们麻木的眼神，男孩并没有获得想象中的快乐，他开始疑惑，开始怀疑。
自己……
是不是做错了？
“不！你没有错！”
在一个犹豫的夜晚，那个陌生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而自己，应该是在梦中。
“这都是他们应得的，正如你所经历过的一样！
想想你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吧，他们现在又算什么呢？
他们只是想装可怜来获取你的同情罢了！！”
看着周围熟悉的黑暗，听着耳边沙哑的鼓动，男孩放下了心中的犹豫，继续摧残着那些孩子的心灵。
时间很快，已经到了领养的时候，男孩自信的站在最前面，接受大人们的扫视。
他相信，自己绝对会被选中，但是……
“请你们不要选择他！”
伴随着这道声音，一根指头伸过来，指在了男孩身上。
同时，大人们的注意力也被一同吸引过来。
“他就是一个魔鬼！一根怪胎！！”
“对！他太可恶了！你们听我说……”
“他可真是……”
随着第一道声音的响起，一道又一道的附和响起，将男孩的罪行一一指出。
听着周边杂乱的话语，男孩自信的表情垮了，变得惊慌，化作惊恐，散发着不安，传达出绝望！
他知道，自己没戏了！！！
身边的小孩一个个的被选走，留下的越来越少。
一批接着一批……
一个随着一个……
男孩无助的蹲在了地上，再次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将自己的脸埋进了腿里。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男孩的事，被宣传开来，惹来了一片鄙夷和唾骂，没有任何一个大人愿意看他一眼。
男孩知道，自己……是真的结束了。
等今天过后，自己可能就会像之前的那个小胖子一样，被送到一个不知道的地方去吧。
“这个小家伙是怎么回事？”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