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薨了,
太子的生母,去世了。
七叔将自己的剑,送回了剑鞘。
只要不傻的人,都能明白,皇后薨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近期内,太子不可能再行大婚之事。
“一而再,再而三。”姬成玦缓缓开口道“先是望江战败,东征大军左路军近乎全军覆没,尸骸填塞了望江
再是玉盘城下,靖南侯一举屠杀四万楚国降卒,凶厉盈野
现在,又是皇后薨逝。
大婚,三次将举,却三次不成,且每次都伴随着血光之灾。
七叔,
眼下,
这不是婚事再度延期的问题了,虽说因为皇后娘娘的故去,这大婚,必然是要延期的,但这亲,还敢结么?
我燕人虽不似乾人尊崇道玄,喜欢神神叨叨,但三次了,已经三次了。
太子是国本,太子大婚,干系国运,干系社稷。
你说这不是天意,又是什么?
钦天监,
密谍司,
朝堂大臣,
百姓黔首,
都会这么看的。
这婚,是结不成了。”
燕人喜好斗勇,比起参拜供奉鬼神,更愿意去打磨自己的马刀,但这事儿,已经很难用巧合来形容了。
你不信,也没办法。
因为谁敢保证,等到下一次要再大婚时,会不会再出什么灾祸?
而既然这婚,结不成了,郡主就不会嫁给太子,也就不会去做太子妃。
也因此,郡主和六殿下之间,就不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郡主还是郡主,
六殿下还是六殿下,
在没了根本的利益冲突后,
他们再见面时,依旧可以谈笑风生,仿佛一对关系极为亲密的姐弟。
七叔很显然,是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才收了剑。
人,是不用杀了。
因为要杀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而是当朝皇子。
没有绝对根本性利益的前提下,付出这般惨重的代价去杀一个皇子,已经不叫划不来,而叫太愚蠢。
“六殿下”
姬成玦抬起手,打断了七叔的话,道
“今日之事,孤不会说出去,因为,孤其实比你更害怕这件事会传出去。”
有人来杀你,
你叫人等,
等天亮,
然后晨曦初现,
八声离钟响起,
皇后薨逝。
这件事,传出去,不仅仅郡主会倒霉,姬成玦这里,可能会更倒霉。
“好。”七叔答应了。
姬成玦笑了,随即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脸。
“六殿下,这件事到底”
姬成玦的目光忽然一凝,
道
“别问,对你我都好。”
“是,我懂了。”
没了生死危机在头上悬挂着后,姬成玦开始变得更放松起来,他直接毫不客气地道
“回去告诉我那位好姐姐,下次做事儿,别那么冲动,七叔,你和良申大哥也得多劝劝他。”
七叔则道“其实,我心里有些遗憾。”
“遗憾没能落下这一剑?”
“殿下请恕罪,我遗憾的是,那一招现在看来,若是用在殿下您身上,也不算是遗憾了。”
“我和我三哥不同。”姬成玦开口道。
“殿下?”
“我和老三不一样!”姬成玦用力拍了一下桌面,近乎低吼道“我比老三有用得多。”
“殿下心里还在介怀。”
“七叔,您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换您被人用剑抵在脖子上抵了一宿,您能一点都不往心里去?
再说了,咳咳”
姬成玦咳嗽起来,而后摆摆手,道
“宫里应该要派人来宣了,孤这里也要做些准备,待会儿还得入宫,就不送七叔了,对外头的禁军就说昨夜咱们喝得太晚,您在我这里睡下的。”
“殿下保重。”
七叔走了,
悬在姬成玦头顶上的剑走了。
姬成玦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气力,也是因为熬了一整夜,提心吊胆思虑之下,精气神早已被抽空,先前因为七叔还在,还能继续强撑着,现在七叔一走,疲惫空虚以及那无法抹去的委屈感,开始如潮水一般袭来。
而这时,
宣诏太监急匆匆入了皇子府邸,通知住在皇子府邸的三位皇子即刻入宫。
离钟的动静大家伙都已经听到了,所以府内人迅速准备好了孝服行头。
老四身子还算魁梧精悍,但明显胡子拉渣,显然这阵子过得有些抑郁。
老五个头不高,兄弟几个里,他算是比较富态的一个,但现在这会儿,眼眶却有些泛红。
老四走过去,小声道
“给我一块。”
“可是辣得很啊。”老五提醒道。
“快点给我。”
老五点点头,将一块生姜递给了老四。
老四挥袖,同时用开了皮的生姜擦了眼,很快,眼眶开始泛红。
实在是没办法,薨逝的是皇后,虽然名义上皇后才是他们的母亲,但毕竟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依照皇子的道行,哭,是能哭出来的,但却懒得在这时候强行上马,还是用外物更直接有效一些。
“四哥,弟弟我这里还有一些酸梅,您也来点儿?”
“你是觉得生姜还不够?”
“是怕待会儿入宫见到太子哥哥,一想到他婚又没结的成,怕自己一个没忍住笑出来。”
“噗”
刚刚涂抹了生姜的四皇子差点笑出声了,
但眼下周围是有下人的,
四皇子马上接着道
“母后娘娘,怎么就不等您儿子最后再去看您一眼啊。”
老五偷偷拽了拽老四衣角,道
“过了啊,哥,过了啊,哥。”
就在这时,
老四和老五站在皇子府邸门口,
看着老六被两个宦官搀扶着出来,
只见此时的老六,
神情悲怆,
精神萎靡,
目光疲惫,
脸上隐约间有泪痕,
连走路都已经走不利索了,俨然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最好诠释。
老四和老五近乎同时咽了口唾沫,
道
“这也太夸张了吧。”
皇后薨逝,陛下罢今日早朝。
皇宫内裹素,同时,哪怕今日不用上朝,但朝臣们还是一个一个地都来了,他们要去吊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