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九月二十日,晨,有小雨。
一道明纸从皇宫内发出,一路快马递到了知府衙门。
身宽体胖的林知府刚从床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梳洗,坐在妆台前半眯着眼,让小吏给自己宣读公文上的内容。
“告:皇后……”小吏一句话还没说完,吓得直接跪倒在地上,将公文高捧过头顶,“大人,这公文实在骇人听闻,小的不敢读啊。”
“没用的东西!”林知府起床气爆表,躲过公文的同时还赏了小吏一脚,胡乱将公文给扯开,“又不是头一次当差了,胆儿还跟惊弓之鸟一样!就算是从宫里传出来的公文,能有什么大事?哪一天要是送出了废后的消息,才有你恐惧……”
随着林知府将自己双眼揉了揉,公文上的御笔清晰呈现在眼前,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三魂也被吓走了七魄,直接从花梨木纹的条凳上栽倒下去,那手里的公文也跌了出去。
等他跌到地上身体吃痛,整个人才算是彻底清醒过来,忙扑将过去将公文捡了起来捧在怀里,生怕蹭上一点儿尘,被人逮住了,那可是对皇上的大不敬之罪。
不过,眼下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公文上称,皇后失德,要将大皇子过继给玉嫔抚养?
可怜林知府在白城府衙待了这么多年,旁的不说,至少官场上那一套奉承谄媚是摸得门儿清,也颇会揣测上头的心思,能从只言片语中联想出一套世纪大戏。
可现在,他是真的看不懂手里的公文了。
自古以来,将皇子过继给别的妃嫔养的事,不是没有,更有甚至,还有将皇子交给亲王来抚养的呢!
但都有特殊例子,或是因生母地位卑微,交给位份较高的妃嫔,能活的更好;亦或者是生母犯了事,皇子年幼,也有交给别人抚养的。
眼下,皇后因为之前杀焦棠梨一事,被遣送回顾府;加上与顾信之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说她无德抚养皇子,倒也是说得过去的。
可为什么是玉嫔呢?
论位份,宫里有温嫔娘娘协理六宫,陈贵人也是当朝工部尚书之女;再不济,还有两位常在,她们可是从小跟在皇上身边的老人了……为什么偏偏是入宫半月余的玉嫔呢?
轮身世,如今白家的案子虽然在重查,她便还是罪人之女;即便是白家但真冤屈,将来查明了真相,她也不过是商贾之女,无子封嫔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
难不成,皇上但真因上头没有了顾太后压着,大权在握独断乾纲,便要往好色昏庸的岔道上一路高歌前进?这个玉嫔但真有那西施褒姒那般祸乱国君的本领?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以
皇上眼下对皇后的态度,离废后不就只差一纸诏书的事儿了吗?
顾太后虽然不在了,但还有顾相爷在呀。不过这个迂腐的老相爷,在国政和女儿面前,肯定会义无反顾选择国政,甚至还要为自己养出这么一个伤风败俗败坏门风的女儿内疚惭愧……
这么一算下来的话,这昙国的朝堂,不就全在宝亲王的掌控之下了吗?
想那宝亲王是王叔,嘉囿皇帝又最是尊敬他,他说一句往东,皇帝就算不马上奔东而去,但绝对不会往西跑!
“大人,”小吏见自家大人呆坐在地上,好心提醒说:“这公文咱们发不发?”
胖知府攀着条凳爬了起来,坐在凳子上略略歇了口气,抱着自己的镶金嵌银牡丹花铜镜安定了一下神思,方道:“发,宫里来的圣旨,肯定得发!另外,前儿个从宝亲王府得到的五千两银子你给拿出来,另外再添上六万一千六百六十六两,拿头前新得的那个错金发财宝箱装了,悄悄送到宝亲王府上去。”
“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两银子?”小吏脸上的肉明显地抽动了两下,十分心疼,“大人,那可是开源赌坊两年的收成,您就这么给出去了?”
“你懂个屁!”知府大人将手中公文准确地扔进小吏怀中,轻喝道:“咱们身在天子脚下,又攀上了宝亲王这颗高枝儿,还怕那些银子不会自己往兜里钻?”
“是是,奴才蠢笨,不如大人想得通透!”小吏连忙应着声去了。
知府衙门的公告一出,整个白城直接炸开了锅。
正如林知府所想的那样,皇帝这道圣旨,和直接废后真的没什么两样,就差把那层薄薄的窗纸给捅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