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将领跪在明堂中央,身形笔直,满是风霜的脸上,是刚毅无惧。好似那些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荡然无存。
看到他这个样子,墨子良心中暗暗赞赏,面上却端出一副冷面,厉声喝问:“应天城,对于你玩忽职守一事,可有话说?”
“臣身为江南总督,未能在灾难发生前做出最有效的防御,发生时也未能尽到全力将伤害减到最小,是臣的失职,臣无话可说。”风尘仆仆的独臂将军,满眼皆是愧疚,“无论什么样的惩罚,臣都受着。只是,”
话音微顿,他眼中的愧疚慢慢散去,重新爬上了坚毅与不屈,“江南的事罪臣无话可说,但淮阳辣条死人的事件,臣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做不到视若无睹。”
墨子良问:“你想说什么?”
应天城迎着皇帝的视线,满面不屈,“臣想说的是,皇上和太后,是不是对皇后娘娘太过纵容了?”
满朝文武,一片哗然。独臂将军在他们的眼中,俨然已经是死人一个了。
先不说皇后本身就是一个傻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都不算出格;单她是顾太后的亲侄女一事,便足以令朝中无人敢质疑了。在听一听皇帝平素如何待皇后的,说的难听了是纵容,史书留笔,那叫帝后和谐,乃是普天同庆的喜乐事。
“皇后身为国母,中宫之主,不仅是六宫的表率,更是天下女子的楷模;如今她却发明这所谓的‘为龙辣条’,致使淮阳上百人死亡,数十个家庭支离破碎。此般行为,是一个中宫皇后该有的吗?”
皇帝目光如炬,应天城却丝毫不惧,一席话说下来,连眼睫毛都不颤一下的,“皇上适才说要奖罚分明,皇后做错了事,又该受怎样的惩罚呢?”
墨子良虽然早知道应天城是军人铁血脾气硬身骨傲,但着实没想到他回都的第一天,就用这一身的傲骨,甩给他这么大的难题。
他沉默,应天城却还有话说,“请皇上,给那些无辜枉死的人,一个交代。”
面对应天城的紧逼,嘉囿皇帝显得有几分捉急,“众所周知,皇后痴傻。”
“痴傻,并不能成为她为自己错误开脱的理由。”应天城道:“明知道皇后心智不全,为何皇上和太后还要放任她胡来?不对她进行教导约束?”
墨子良无言可说了。实际上,想要反驳应天城的话,他有一百种方法,但今天的主旨,不在于同应天城争辩皇后在辣条死人事件中应当承担的罪责,而在于,要让应天城心甘情愿地去调查这桩案子,并且,令满朝文武无话可说。
现在,他已经唱了这个黑脸,自然需要一个人来唱白脸。
而知道
计划的,这明堂之上,唯有他和顾太后两个人,这个白脸,自然需要顾太后来唱。
“好啦!”顾太后心领神会地开了口,声音是一贯的沉稳,“未能约束好皇后,是哀家之责,哀家愿意禁足太清院十日,以次来赎皇后在此案中犯下的错误。应天城,你觉得,这样可还行?”
上百人命,以禁足十日来换,未免太轻了些。可当这个禁足的人变成了顾太后,成了昙国权力最盛的人时,那就另当别论了。
然而,应天城却没有开口。沉默,即是无声的否认。很显然,在这位独臂将军的心里,太后这个惩罚,还是太轻了。
顾太后倒也不气恼,仍是淡淡地开口说:“皇后贤惠,与皇帝恩爱和睦,才会为皇上洗手作羹汤;又大方,将东西与六宫分享,一视同仁,此乃我昙国之福。至于辣条吃死人,且不说此事发生在距离白城千里之遥的淮阳,那些辣条也非出自皇后之手,要把这桩命案全部扣在皇后的头上,哀家可不答应。”
满朝文武忙齐声说道:“太后圣明,皇后贤德。”
待群臣息声,顾太后方才继续道:“只是皇后仁慈,为了此事寝食难安,如今还在病着。犯下这桩命案的幕后凶手,却还逍遥法外。应天城,你口口声声为死者叫屈,却只敢在这里质疑一个神智如同七岁的小女子,却没有胆量将幕后元凶绳之以法吗?”
应天城是一介武夫,但绝不是傻子,听太后这话中的意思,立即明白过来,当即抱拳道:“若是太后肯给罪臣这个机会,罪臣愿意在殿前立下军令状,若不能将这班人揪出来,罪臣提头来见。”
“好。”顾太后拍案笑道:“你若果真能查明这桩案子,哀家做主免了你江南玩忽职守的罪责,且破格让你担任御前禁军统领一职。”
原本满脸决然的应天城,听到这句话后,满脸愕然地愣了片刻,随后垂眉道:“罪臣残破之躯,实在……”
不等他把话说完,顾太后已经起身,长声道:“哀家累了,有什么事,你同皇帝讲吧。”语毕,由星月搀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