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黑恭恭敬敬的在二楼那个由谢安开辟开辟布置的小房间内上香以后,还不忘自责请罪一番,本来应该是早晚都要给香的,可是这几天实在太忙,而且他一直也心不在焉,所以忘了。
馆子今天难得清闲,下边就嚷嚷的吵起来了,听声音是冯屠户和李二姑,李三老婆一旁很有分寸的添油加醋,这一下就更热闹了,吵的越来越凶。
小二黑急忙从楼上下来,到了楼梯口一半的时候,就看见李二姑气不过张牙舞爪要上去挠冯屠户,李三本来在一旁默默的抽着旱烟袋看戏,可是李二姑一动手,他和他老婆就都赶忙上去拉开,一人抱着一个,这才避免了冯屠户脸上再多几条抓痕的悲剧。
李二姑在李三老婆怀里挣扎着,指着冯屠户鼻子气愤愤吼道:“冯狗子,老娘是给你脸了不是?什么叫老娘离开你就没法活,你倒是说清楚呀!”
冯屠户涨红了脸解释道:“我也没说啥,今年讲武堂本来就开学迟,我就是随口一说咱们要省吃俭用,给欢儿攒点儿学费,像你那么大手大脚,我再辛苦能有什么用?”
“你放你娘的狗屁!”李二姑怒道,“老娘哪里不省吃俭用了?老娘不也是为了给欢儿多一条路吗?”
“那你,那你!”冯屠户脸色更红,咬牙切齿,可是到嘴边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老娘怎么了?你怎么不说出来呀?”李二姑眯起眼,薄薄的两片嘴唇就像是刀片一样犀利,“你不就是想说,老娘不应该给大和尚买裤子,买长衫,对不?”
冯屠户脸色阴沉。
李二姑嘿嘿的咬牙笑了两声,故意气他,“老娘还就买了,怎么样?你不服气?你不看看自己那点儿怂样儿,老娘是你什么人,欢儿又是你什么人啊?你管得着吗你!”
冯屠户盯着李二姑胸脯起伏,手上青筋暴起,微微颤抖,李二姑撸袖挑眉道:“嘿呦?咋的你?想跟老娘动手不是?你动一下试试,动一下试试!”
李二姑说到这,越想越气,又伸出手作势就要扑过去挠冯屠户的黑脸,李三老婆赶紧拦了下来,满头大汗,冯屠户狠狠道:“别拦着她!让她打!”
李三悄悄捏了一下冯屠户,平静劝道:“男子汉大丈夫,跟一个女人置什么气,再说二姑什么心思,镇上大家谁不明白?都已经当你们是两口子了。你莫要太糊涂了,真把二姑气到别人那里,有你伤心的!”
李三说完又悄悄捏了一下冯屠户,冯屠户知道他的意思是在外边睡的大和尚。
而且,李三这番话,也是说给那个大和尚听得,李二姑和冯屠户暂时虽然没办事,但是这么多年,哪分过彼此。
李三老婆也苦口婆心道:“好了好了,给外人看笑话,都少说一句。”
此刻正在门外舒服躺在自己那张大木床上的大和尚哪里听不出这几位的话里有话,只不过此刻他的注意力没空放在这些家长里短之上,因为菜馆前边的土丘后边上来了几个人。
大和尚大声道:“来客了!”
里边众人听见以后,立刻都收起了私人恩怨,小二黑也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只见门外像是一家三口模样的三人,穿着华贵,尤其是那位女子,戴玉镶金,披着一件紫色风衣,只不过冷艳无比,顾盼之间,好像谁都和她有仇一样。
那个大高个胖子倒是要和善的多,而且极有礼貌,上前就拱手道:“请问店家,此处可以住宿吗?”
李二姑把手在围裙上胡乱擦了几下,忙着上去点头哈腰道:“可以的,可以的,小店尚余几间上房,几位客官远道而来一定是辛苦了,先里边请,喝口热茶暖暖身子!要是觉着饿,客官吩咐一声,小店菜品不多,但个个都是拿手的本地菜,保管客官一定满意!”
冯屠户鼻尖微微哼了一声,李二姑只有在看见钱以后才能有这副嘴脸,而且不知道从哪学会了这几句不失体面的揽客话,要是以前保管一个好听的字也蹦跶不出来,只会说,有房有房,你要几间?
那高大胖子听完也微微讶异,想不到这山野小店竟然有这样的店家,这一番话说下来,可还真不输给之前京城里的那些老店,胖子抬起头看向那个写着“蜀道难”的牌匾,问道:“你们这里有酒吗?”
“有的,有的。”李二姑哈哈笑道,“有酒,当然有了,客官可能不知道,本地有种特色酒,叫做春烧,喝下去最暖身子了。”
春烧?
高大胖子心里不禁发笑,回头与那郦姓女子对视了一眼,这种酒是本地的不假,但是可绝对不是它一个山野小店能卖得起的,这妇人说话半句真话半句假话,要真是外地人,还真要上当不可。
高大胖子自然就是方啸天,他在魏都城做了几年的巡防营将军,再了解不过了,这春烧漫说这小店卖不起,就是魏都城的春香楼也只会把这好酒存起来等他方将军去的时候才喝。
简单几句话下来,方啸天就对李二姑有了判断,甚至从其余人脸上的细微表情,他也能大致分析的出,李二姑在这些人里边,是个什么地位。
方啸天从菜馆到人都打量了一番,最后满意的点头道:“那行吧,就这里了,找三间上房,干净整洁一点儿,最关键的是,要安静些,我夫人不喜欢被人打扰。”
李二姑眉飞色舞,笑道:“客官就放一万个心在肚子里吧,小店最出名,最特色的就是伺候客人了,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话间,方啸天和小郦还有那位小男孩一起迈步走进客店,那位大和尚拉住了冯屠户,冯屠户不满道:“干什么?”
大和尚笑道:“还生气呢,老冯,瞧你那点儿心眼,佛说心宽即天下宽,能长寿,你这样搞不好要短”
大和尚说到一半突然闭上嘴,他想起二楼有个奇怪的客人先前就对李二姑说她家有血光之灾,这个时候可不能乌鸦嘴。
冯屠户当然知道他没说的那个字是什么,不过也不在意,冷冷道:“有事说事,别烦老子!”
大和尚讪讪一笑,然后向菜馆里边看了一眼提醒道:“这几个人可不像是一般的人啊,尤其那个小男孩,他经过的时候,和尚的佛珠都动弹了一下。”
冯屠户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大和尚严肃道:“他们不像是正经修士,所以该提防就提防着点儿,不过按道理,他们应该不是冲着咱们来的,所以别节外生枝就好。”
冯屠户沉默下来,李三从里边出来,面色也不悦的看着大和尚,大和尚识趣的倒头就睡在自己的木板床上,闭起眼,鼾声如雷。
李三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冯屠户转述道:“他说,刚才的那几个人不像是正经修士,让我们该提防就提防着点儿。”
李三从腰间抽出旱烟锅,撇了撇嘴,“切,别听他的。是不是正经的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人家花钱住店,总不至于到最后为了几个银子为难咱们普通老百姓吧?”
冯屠户深以为然。
而当李二姑把那三人都安排在二楼的客房里以后,另外的一间客房里边,有位头发花白的老翁摸着两颗黑白棋子,皱着眉头,打开了房门。
走廊昏暗,只有淡淡的烛火飘荡,而在走廊最尽头,是一片漆黑。
老翁关上门,回屋以后打开窗户,正巧看见底下小二黑从大门出来,端着一盆洗锅水倒向后边的沟渠。
老翁屈指一弹,手里的一颗白棋子悄无声息的从空中划过,落在了小二黑的口袋里。
棋子进去以后,竟然立刻融化,最后成了一个白圆形图案就像是刺绣一样,永远都印在了小二黑的心窝前。
小二黑浑然不知,老翁这才关上窗户,只是他刚扔下去了一颗白棋子,此刻照理手里应该只剩下一颗黑棋子才对,但是奇怪的是,老翁的手里,一直都是两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