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众人看曹安堂的眼神都变了。
虽然说的是工作,讲的是学习历史,可邓主任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怎么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夸人夸一遍,那是夸奖,连着夸两遍,这个就是有点特殊感**彩在里面了吧。
谁都留了个心眼,可谁都不敢多想。
曹安堂自觉闭了嘴。
邓玉淑也没继续向谁学习的话题,而是再度放目远眺。
“我县历史,黄河三次改道,干流迁徙,只给全县留下来数不清的淤废河道。大的长达百里无源无尾,小的淤塞成湖一潭死水。这些河道的作用是什么?它们的作用就是,旱则废田一块,涝则泛滥成灾。三年前那场暴雨洪水侵袭全县,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些河道就永远只会给我们带来灾祸。伟大领袖都教导我们要学会用辩证法看待问题。大家想一想,如果能在涝时河道蓄水、湖洼丰沛,旱时引水灌溉润泽良田,这不恰恰是即便黄河改道依旧还是养育我们的母亲河吗。所以,大家说兴修农田水利是不是一个功在千秋的大事?”
最后一问换来片刻的沉默。
梁堤头镇现镇书记楚秀忙不迭带头点头:“是,邓主任说的对。”
一句迎合,众人跟随。
可邓玉淑再回头看过来的目光,令镇的许多同志不由得呼吸停滞了一下。
“楚秀同志,你既然也明白兴修农田水利是一件有利于群众的大好事。那为什么从去年冬开始到现在,全国都在大搞兴修农田水利的大环境下,梁堤头镇的水利建设还是这么滞后?”
一句质问,惹得众人低头沉默。
楚秀干巴巴张了张嘴道:“邓主任,您听我解释……”
“你不用跟我解释,结果就在眼前。我只问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邓玉淑语气严肃,更令气氛紧张。
楚秀低着头,暗地里使劲朝曹安堂那边投过去求助的目光。
曹安堂没办法,主动前一步开口道:“报告邓主任,梁堤头镇的农田水利建设有些差强人意,责任全部在我。”
“责任在你?”
“对!报告邓主任,梁堤头镇在农田水利建设工作方面其实一直处于全县的领先状态,镇内懂得相关工作方法的同志也比较多。自从号召大力开展农田水利建设开始,我就一直抽调镇的相关同志和熟练劳动力去支援县内其他乡镇的水利建设工作,导致楚秀同志身边人力短缺,镇农田水利建设指挥处的建立也比其他乡镇晚了许多。这事我做检讨。是我顾此失彼,没能统筹兼顾。”
别人要解释,邓玉淑不让。
曹安堂解释这么多,她却认真听着。
听到最后,这邓主任的脸色竟然还跟着缓和了不少,微微叹口气。
“唉。安堂同志,我刚才也不是批评你们,你是县里的生产工作负责人,同样肩负农田水利建设指挥的重任,难免会出现疏漏。再说了,县里那么多乡镇你都要负责,不管去到哪,出现了问题都是你的责任。一有问题,你就做检讨,你做的过来吗?更何况,你是有功劳的同志,你所负责的秦刘砖窑厂,从去年年底开始到现在都已经无偿捐献出三万块砖瓦支援全县的农田水利建设了,我要是让你做检讨,岂不是令其他同志寒心?”
话说到这,邓玉淑慢慢转移目光,看向了楚秀。
“楚秀同志,秦刘砖窑厂是梁堤头镇的优秀工业发展单位,能在关键时刻大力支援全县的整体工作,这算是你们镇的荣誉。不错的。”
听到这话,楚秀都懵了。
原本是等着训斥的,怎么曹安堂解释了几句之后,又变成了表扬?
曹安堂说话就这么好使了吗?
楚秀内心是有些迷茫的,可不敢迷茫太久,忙不迭应和道:“是,邓主任,我们一定继续发扬秦刘砖窑厂的无私奉献风格。同时,我们也会加紧镇的农田水利建设,保证不给全县拖后腿。”
邓玉淑摆摆手。
“楚秀同志,你们现在的情况还不算拖后腿。但是相比于梁堤头镇之前的水利建设情况而言,你们没有任何进步。俗话说,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没有进步,哪怕是原地踏步,那也是落后。我今天带着水文站的同志来这里,也不是耍嘴皮子功夫的,就是要实际的加快梁堤头镇的工作进程。”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来精神了。
自打去年年底开始,全国都兴起来兴修农田水利、促进农业发展的热潮,当时梁堤头镇就是全县的排头兵。
可后来,真的就是像曹安堂刚才所说的那样,镇绝大多数参与过往年水利建设工作的同志和劳动群众全都去别的乡镇传授经验了,连带着秦刘砖窑厂生产出来的用于修剪水渠堤坝的砖石也是优先运送出去供给别的地区,几个月下来,排头兵反倒成了吊车尾。
楚秀等人能不着急吗。
被训斥无所谓,只要邓主任能安排下梁堤头镇的水利建设工作,保证渡过春旱、有效应对夏涝,那就算是被骂一整年他们都愿意。
但反过头来想一想,这问题如果真的好解决,又怎么可能耽误到现在呢。
“安堂同志,你从梁堤头镇抽调走的同志,有没有能调回来的。”
邓玉淑朝着曹安堂发出询问。
曹安堂能做的只有无奈摇头:“报告邓主任,其他乡镇还在热火朝天地干着,劳动力不缺,缺少的是能够进行指挥的有成熟工作经验的同志。其他地区同志要想学成水利建设经验,至少还要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不行,等不了那么久了。”
邓玉淑摇摇头,抬手一指远处八里湾洼地东边一条延伸出去,好似荒废了许久的水渠。
“我之前了解过,几年前梁堤头镇就大搞过水利工程建设,当时负责指挥带头的同志是谁?别人可以不回来,那位同志一定要回来,就把那位同志以的速度安排回来吧。安堂同志、楚秀同志,这件事情尽快办好。”
邓玉淑这算是直接下命令了。
按照正常节奏,身边人肯定是第一时间应声作保证的。
可过去好一会儿也没人回话,邓玉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转眼看回来,就看见曹安堂和楚秀都是一脸的表情古怪。
“怎么了,我刚才的安排有问题吗?”
楚秀不敢回答,又朝曹安堂目光求助。
曹安堂苦恼地咬咬牙,抬头回道:“报告邓主任,您的安排没问题,是受到安排的人有问题。几年前带头搞梁堤头镇水利工程建设的那位同志他,他犯过错误。”
“犯过什么错误?”
“这,这不好说。”
“既然不好说,那就应该不是原则性的错误,有能力的同志给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再加以严格监督,或者变相的用劳动来批评教育也是可以的。”
“不是,邓主任,我的意思是,那位同志他不是我们本地人。”
“不是本地人怎么了?革命工作还要区分个天南海北吗?安堂同志,你平常也不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你就直说,那个同志叫什么名字,他要是有什么思想包袱,我亲自去给他做思想工作也行。”
“这……”
曹安堂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一咬牙一狠心道:“报告邓主任,那人叫苟大友,他家住聊城,他犯的错误是生活作风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