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河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镇委大院的了。
“县派出所”、“调查无头案”这些关键词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中,让他两眼发黑、两腿发软,打心底里感觉到恐慌。
方刚站在办公室门前,目送刘长河离开镇委大院,这才转身回来关门。
“曹主任,那个连成根是谁啊。怎么一说起他,刘长河就吓得没魂了?”
方刚认识刘长河那么多年,还从没见过这个能控制整个秦刘村的人,能有今天这种被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子。
他惊愕于曹安堂怎么做到的,更纳闷那位连成根同志到底是何方神圣。
谁知,曹安堂却是摇头笑了笑:“方刚同志,我吓唬他的,咱县里根本没有连成根这个人。不过,看刘长河的反应,带着一点做贼心虚的表现,我确实得向县派出所反应一下,请那边的同志好好查查这个人了。”
“啊?还让派出所的同志查他?”
“没错。我从秦刘村回来的时候,他最后朝我开枪,一点犹豫都没有,明显是手沾过人命的。这事得查。”
说着话,曹安堂起身走去办公桌后面,把他那身脏衣服拿了出来。
边换衣服边说道:“方刚同志,今天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但秦刘村的情况我也算是深刻了解了。这个刘长河不是重点,重点还是秦刘村的砖瓦匠能不能加入到互助合作的集体中来。我现在去梁堤头镇再找牛记成同志了解一下你说的镇小学建设情况那件事。也许,这事处理好了,能成为我们打开秦刘村工作局面的关键。也麻烦你接下来几天重点关注一下秦刘村的情况,有什么进展最好是能随时派通讯员去县里通知我们生产处的同志。”
“没问题,曹主任,秦刘村也确实该变变了,这些年庄寨镇的农村工作进展可全都是在秦刘村这里开展不下去的。”
方刚答应着,靠近过去,和曹安堂将鞋子换回来。
恰在这时,敲门声响起,小张直接推门而入。
“曹主任,方书记,刘长河走了,我看着他出了镇子的,丢了魂一样。”
听到这话,方刚和曹安堂相视而笑。
“方刚同志,既然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这身衣服我拿回去,洗干净了,抽空再给你送回来。”
“哎,曹主任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洗洗衣服而已,能多大事。”
方刚执意将那身衣服抢了回去。
曹安堂也不好多坚持,想了想,便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来几张钞票,放在了办公桌。
方刚和小张都有些懵。
“曹主任,你这是?”
“方刚同志,别误会,我这是赔偿咱镇损失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都是破坏了公共财产,赔偿加罚款都在这了。别让我拿回去,拿回去就是让我犯错误。好了,我不影响你们工作了,先走了。”
说着话,曹安堂快步出门。
等方刚反应过来,拿起那些钱去追的时候,曹安堂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自行车,从后门离开了。
这一趟庄寨镇之行可谓是充满了惊险。
不过,惊险之余就是让曹安堂清楚认识到了秦刘村的真实情况。
秦刘两大家。
老秦家是砖瓦匠的主体,不问世事,一心烧砖,最是单纯也最是固执。单单一个技不外传,就成了互助合作工作开展的最大难题。
而老刘家则是矛盾的主要方面,一则,一旦互助合作、统购代销,老刘家赖以生存的根本就没有了,二则,是老刘家全体对组织的政策有误解,这份误解来源于历史遗留问题。
三年前,梁堤头镇小学筹备建设,最开始准备购买选用的就是秦刘村的秦家砖,那时候是曾经的梁堤头镇教育主任程育良主持这项工作的,连首款都支付给了秦刘村的老刘家人。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老秦家那边都已经赶工烧制出来半数所需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程育良突然反悔,强行解除了和秦刘村的合作,硬逼着刘长河将当初支付的首款还了回去。
之后,程育良是拍拍屁股走人了。
但把刘长河乃至当初为这件事东奔西跑的所有老刘家人都给坑苦了,这边的钱被强行要了回去,而那边老秦家还在张手要工钱,最后逼得刘长河没办法,那是掏空了整个老刘家的家底补了损失。
很难想象刘长河后来是怎么保证老刘家那么多人继续过下来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秦刘村老刘家因为程育良的出尔反尔蒙受了巨大损失,进而对后续其他工作的开展产生了抵抗情绪,导致方刚同志的工作很不好做。
其情可悯,但其行为还是错误的。
倘若完全抛开老刘家,单纯去做老秦家的思想工作,也许能得到想要的工作结果。
可问题是秦刘村秦刘两家为一体,怎么可能抛开一个只顾另一个。
更不能因为手工业的社会主义改造就破坏了农业社会主义改造的果实,损害了众多群众的切身利益。
解决问题先抓主要矛盾,解决矛盾先抓主要方面。
既然老刘家现在是主要方面,那曹安堂就得弄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尤其是要弄明白当初程育良为什么会出尔反尔,放着秦家砖那么好的东西不用。
当曹安堂坐在梁堤头镇镇委牛记成的办公室里,说清楚他来这里的原因之后,牛记成是一脸的无奈。
“唉,这个程育良啊,到底给我留下多少烂摊子!”
不怪牛记成这么崩溃,自打去年程育良被组织带走调查,就再也没回来,但是那人搞得各项工作一塌糊涂,还带起来一股子歪风邪气,真的是折腾了牛记成小一年,才彻底将程育良造成的不良影响消除。
谁知,没松口气歇几天呢,曹安堂找了来,还是和程育良有关系。
这找谁说理去。
“安堂同志,你稍等一下,我去拿一下卷宗。”
说着话,起身去到档案柜前,翻找片刻,抱出来厚厚一沓文件袋,再仔仔细细查阅。
“找到了!是果叶砖窑厂的问题。”
说着话,牛记成抽出来夹在一起的几张文件纸,放在办公桌,往曹安堂面前一推。
“三年前,镇小学开始筹备建设,组织拨款说是要专款专用,一定要把学校建好,用最好的料,花多少钱都行。连于书记都说,首都的古建筑千年不倒,咱县城比不首都,但造个学校,那也得按照百年不倒的标准来。当时选料的事情是我和程育良一起去办的,庄寨镇秦刘村的秦家砖名声在外,肯定要选他们。定了开头,打开了工作局面,这事也就交给程育良全权负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