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时节。
季牧披着厚厚的毛肩立在巨石下,今年的雪未断过,但飞舞得急、落地得少,好似有一个天地大风箱到处鼓着风。
遇飞雪便思远人,何况久亲未逢迎。
当看到卫煌出现在部落里,一切就都已到了台面上,那部落之首名叫卫明西,乃是卫煌的父亲,冠烟的大头家。
“季头家,我们这可是一场豪赌啊!”卫明西眯眼道。
“卫头家有契定在手,要说赌也是季某在赌。”
季牧与卫明西签了一份堪称是“断头契定”,在一切还在云雾中的时候,季牧便应下了巨石阵的收益,每年一万龟背!
这等胆量让父子二人惊诧不已,要知道即便这巨石阵成了九州游志,谁也无法保证后面是如何营理,后续势必要与九州二百余志生成一个固定的收益模式。张口就敢言一万龟背,这可是冠烟将近五年的收入!
值得一提的是,这份契定是商号与商号之间签定,其名义是冠烟助资大西原,每年偿还一万龟背。如此一来便规避了许多事,届时无论巨石阵的收益官拿几成、商拿几成,虬龙部落都有固定且庞大的收益。
这才是定心丸。
季牧让了大利,惟一争取到的就是巨石阵的运营权,而这也只能是一个短期的权利,但也正因如此才能让远在林海的季牧能对外面使得上拳脚。
季牧双手入袖,又直又硬的胡须落着雪花,他看着东方,等待着来人。
他相信,这将是九州史上从未有过的一次评鉴!
三秋青黄、一世文章,俯仰才是大观。
等,等一场盛事,等一次破局!
云麓城,从未来过这么多的名人,即便季牧大婚也与之相去甚远。
宇国御学一支队伍、云州太学一支队伍,这些还只是少数,诗书石艺山河理、商工文游百家匠,各类学家聚一堂。
传闻西部有巨石、高耸入云霄,更传大鹏不可跃、天藤叹奈何。
文人们分毫未见便畅言其怀,好似真真切切已走过了一遭,人们都知文人的话信不得,小酸是执手望泪缱绻飞霞,大酸便是不切实际信口胡诌,小起来让人咧嘴、大起来令人皱眉。
从前在人们看来云麓城已是西部世界能走到的极限,而此时却有百余辆马车从云麓城驶向林海。一支同等规模的护送大队相伴其中,不止载了大量的酒,还看护着马车上的火炉,就这样慢慢悠悠拉成十多里的队伍。
一个朦朦的清晨,所有的马车停了下来,人们掀开车帘远目望去。
一瞬之间,满场都静止了下来。
一湖九珠满飞燕、琼楼漫舞灯火衫,千丈高峰怀过古、万顷碧波划过船,看过天下从未见如此奇!
文人的话当真信不得,就那点辞藻如何形容得来这片奇观!
有人说,湖是苍天的一滴泪,那这一片巨石,便是上苍的骨。
究竟是何等的偏爱才能造就这等景象,它像一盘还没下完的棋,苍天的手执着苍天的子!几百座耸云巨石,遮去了一冬的雪华,它的质地与光泽像一面面镜子,映照出这世上最纯粹的物华!
文人说何为奇迹,匠人叹何为天工,山川理学惭愧足短,金石大家不敢言琢,书法大师有点握不住笔,能在这些巨石上提上几字该是何等的缘分。
无有一丝改造,才是天工大道之竭诚,沧澜拓湖做状,五星六角如何比之分毫?天元八台九榭,金碧辉煌何以掩藏斧凿?
诗以咏志,言了多少物象又改了多少物象,若真是不二之极境,人又岂能落墨与着色呢?
季妍看着季牧,泪水忍不住淌落,一季的光景却好像过去了十年,季牧的眼窝变得很深,连双腮都好像塌了几分,那浓烈的胡须像一个刚刚从牢里走出来的人。
他更黑了,但也被从前更刚硬了,仿佛他不是来这走了一趟生意,而是铸了一把难言钝锐的刀。这么多年,季妍第一次发现她的哥哥不像一个商人。89文学网89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