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庭听他发完牢骚,走到会议厅中央,两侧都是的骨干将领,坐在主座上的是他的父亲、马步兵大将军。
“我只带我的护卫兵二十人,三个月为限,三个月后,一定返回。”
颜肃笑道:“你小子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棺材不掉泪,你一个两膀子没二十斤力气的娃娃……”
“副将军!”三庭罕见的打断了他:“三庭现在是黑熊营统领,按职级,并不是你的直属下属。六部,我统领一部,现在是在高级将领的会议上。”
颜肃撇撇嘴,既不改口,接下来的话也懒得说了。
三庭这才对父亲说:“我此行有三个目的,第一:调查不死鬼为何突然出现,在人迹罕至的无人区,是否有更多的不死鬼游荡。第二:调查以东直到东海,长达千里之内的部落情况,这里虽然野兽众多,但是有不少零星的奇人异事生存,第三,我会途径夏末王族,会顺路拜访,以巩固和夏末王族的联盟。”
颜浪手捋胡须,似乎在思忖他这个儿子的计划有没有不周全的地方。
“你不能调动黑熊营,只带二十人,未免太危险了”坐在左手第三位的满头银发的老将军说:“但是兵力短缺,又不能给你太多的人。”
“杜统领放心。”三庭说:“我的二十骑兵,都是身经百战的敢死之士,是铁骑精锐中的精锐,除此之外,请给我死囚牢里的几个勇士,并承诺如果在这次巡查中立功,可以免去死罪。”
“你想要谁?”颜浪问。
“旭日库”
“还有谁?”
“金日蝉”
颜浪稍加思索:“准了。”
“东域学院险恶多变,战狼营管带魔日、铁人营的准将哈七,都曾在东域游历,请暂借给我当向导。”
颜浪道:“魔日是颜龄的手下,哈七是颜休的下属,颜龄你私下沟通,至于哈七嘛颜肃你觉得呢?”
颜肃一愣,只得答应了。
“希望能从军械库调出十把陨日剑!”
颜浪:“答应你,还有其他需要的东西和人吗?”
三庭:“没了。”
“你什么时候出发。”
“今天备齐粮食武器,明天早晨出发。”
颜浪站起身来,他身材高大,比儿子还要高出一个头,他走到三庭的身边,拍了怕儿子瘦弱的肩膀:“一切小心,万事谨慎”语气中流露出少见的父亲的慈爱。
三庭躬身答道:“父亲……放心!”
告辞父亲,三庭提前离开了会议,他不用回头就知道,在那些兄弟辈、叔伯辈的将军的眼睛里,透露出多么复杂的情绪,有人夸赞他的胆识,有人叹息他的冲动,有人怀疑他的能力,有人质疑他的动机。
不过,最重要的是,他今天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他回到自己的住处,简单的收拾了行礼,然后去牢房,用颜浪的手令,调出了两个死囚,再之后去军械库,取出十把陨日剑这种剑士用天降陨石在山中火山中锻造一年,才能练就出的宝剑,对不死鬼有更好的杀伤力。
这天晚上,下了整整一夜的大雪,按照往年的惯例算,着应该是上一个冬天留给最后一场寒冷了。
二十三骑伫立在的山岗上,今天第一班的哨兵正在接替前一岗执勤,城内的百姓在这么冷的天不会起这么早,都在烧的热火的家里炕上蒙头大睡。个别勤快的主妇在为家里的丈夫和孩子烧制早饭,在城里升起几道暗灰色的炊烟。
混沌摊开始在大街小巷上摆着,最先光顾的客人是结束后半夜执勤的街头巡逻的士兵,他们就着新出炉的烧饼,吃完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后,就可以回营帐睡一整天的懒觉了。
二十三骑,里面是厚厚的棉衣,中间隔着廉价但是实惠的铁质轻兵甲特意抛弃了易于辨别身份的铁骑黑色重甲,但是更为奢华的是,他们都在外面套上了兽皮外套和白色的披风,这种搭配虽然不太好看,但是能在遍布凶恶的寒冷魔鬼的领地同时做到防御和保暖。
三庭将束在腰上的陨日剑紧了紧,金日蝉站在他的身旁:少将军,该走了。
三庭点点头,正要拨马南行,忽然见山岗下的墙角露出班长玲珑剔透的女孩的脸,这女孩不过十六七岁,肌肤洁白如雪,算得上是个上好的美人儿,可惜从右眉到右嘴角,有一道分外醒目的疤痕,伤口看样子已经过了很久了,但是鲜红的颜色让她所有的美丽在这个伤口带来的狰狞中荡然无存,显得丑陋和让人厌恶。
她怯生生的望着高高的少年将军,眼神露出自卑和期盼,以及和她的外表不相称的楚楚可怜。
“放心吧,我会把雪晶带回来救你性命。”三庭朝下面动了动嘴唇,她或许没听到,或许听到了,她想回应,可是两个人相隔遥远,转眼间,少年将军所带领的二十骑兵就在山岗对面消失了。
少女失望的缩回了小巷子,这里又脏又乱,可是很安静,能让她舔舐无时无刻不在蔓延的内心伤口,墙角跳下来一只白猫,她想伸手去触摸它,可是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躲避危险似的轻巧的跳到屋顶,远远的看着她,似乎在看受伤的野兽。她抬起右手,小小的手掌通红如烙铁一般。握住拳头,她努力的将体内的一股寒气逼到手心,由于过于用力,她不断轻声呻吟。也不知过了多久,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在她因为用力过度而失去力量的手掌垂下来的瞬间,整个巷子立刻渡上了一层薄薄的寒冰,白猫刹那被冻结在冰块里,冷风吹过,碎裂为无数的雾状体,那白色的冰晶和深红的血雾缭绕在屋顶上,在风中徐徐散去,再也不见了踪影。
54、血鹦鹉的舞蹈
东北无人荒野,纵横数千里,这片名义上属于夏末王族的区域,让地图上的夏末王族成为东帝国区域最大的王族,可是只要不是三五岁的小孩子就知道,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让几代夏末王都伤透了脑筋。
这里常年冰雪,出没的只有奇怪的野兽、变异的死尸和诡异的巫师。如果说南方大沼泽有丰富的药材是巫师的圣地、为阙王族的游魂荒野有丰富的铜矿是冶金家的宝库,这面积不小的无人之地更是连名字都懒得给它起,就任凭它在那荒废着。假如它的正北不是海洋,而是夏末的死敌,有一位夏末王曾经说过:我愿意把这篇土地倒贴十万黄金给我的敌人只要他们能在这里顺利耕种、繁衍,不过天神保佑他们,不要前一年到了这里,后一年就吃光了粮食,得了重病,拖着被恶鬼和凶狼咬伤的屁股,和被不友好的少数部落的巫师下毒搞怪的肠胃狼狈离开。
三年以后,当执掌兵马大权、二十一岁的三庭在生日的那天,死在野狗的噬咬的那一刻,他或许会想到这个冰雪寒天的下午他所做过的所有的事,这是一切的开端,是他成就的开始,也是没落与死亡的预兆。
骏马在乱世堆里奔驰,这些一等一的战马有风的速度,可惜大地夺取了他们力量的源泉
仅仅两指厚的积雪下遍布狼牙乱石,看似平整的雪地下随时可能出现的尖锐石头会折断马蹄,断了一条腿的马会在嘶鸣中倒地,从此就连拉货的最普通的活都干不了。可是骑兵们别无选择,他们唯有加快速度,并祈祷自己的马不要摔倒,比起背后追赶的可怕的东西来说,他们宁可摔倒的时候磕在石头上脑袋碎裂而死,也不愿意面对背后追赶他们的东西。
出发后的第二十天,二十三骑兵只剩下了十五人。
沿途倒毙的骏马和骑士无一例外的没能再站起来,马尸体的眼睛,都蒙上了曾白膜,一动不动,但是偶尔皮脂下的肌肤微微涌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皮而出。
死掉的战士这些最勇猛的武士,在战场上被砍掉胳膊眉头都不会皱的勇士,全都是自刎身亡,他们宁可用北域男人最看不起的死法面对敌人畏惧自杀,被后人唾弃,也不愿意在失去坐骑后和背后的那个东西拼死一战。
第二十九天,剩下十个人、十二匹马。本来每人出发时佩的两匹马,大多都累死、断蹄。
少年将军的身体开始吃不消这长途奔袭,他们所有的人都一样,好几天没有吃饭,每天只能拿出两个小时的时间休息,一旦醒来,哪怕再痛苦,也要上马继续狂奔。曾经在北域流浪的猎手,从雪堆里分别抓到了一只兔子,两只老鼠,这是十个人三天的食物。
第三十三天,在杀了一匹马做粮食后,最后的八个人终于抵达了这雪原东南的一处石头宫殿,把奄奄一息的少年将军抬进宫殿。
年老像一堆树皮的老巫师用不知道是什么的药剂把他弄醒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了三天。
“巫丁,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这是三庭醒来的第一句话。
“上次见面,是在两年前吧。”巫丁的牙齿都掉光了,软绵绵的像个老太太,这让三庭感到很有趣,人从婴儿到少年到老年,刚出生的婴儿只看脸,根本分不清是男孩是女孩,而十分老的人,也难以从衰老的外表分出这人是男是女。
“三腚,你骗了我,上次你说你是个小贵族,但是你没有告诉我,你是大将军的儿子!”巫丁说话的口音很重,会把“庭”说的很像“腚”
“追杀你的是什么东西?噬魂雾,三眼猫头鹰,会跳跃的半死僵尸,还是恶生幽灵?”
“我不知道,睡了这么久,好多东西想不起来了,我的手下们还好吧。”
“他们在药材房帮我磨药,当然,救你们是有代价的,我取了他们一人一管血,也给他们食物了。”巫丁很精打细算。
“上次匆匆而别,我是长大了,你是越来越老了。”三庭努力想坐起来,挣扎了半天,可是胳膊始终使不上劲。
“再高明的巫术,都不能让人长生不老。在我之前的很多人,我老师、我老师的老师、我老师的老师的高祖父,都尝试过,可惜,没有一个成功。”巫丁走路很慢,加上身上又脏又破的抹布似的袍子、用力往前伸的脖子带着牛脖子那样的褶皱,让他很像一只移动中的大蜗牛。
“这片大陆上,能活过五十,就算长寿。活到七十,都要感谢上天给的好运,而你恐怕活了一百四十多年了吧”三庭这时候才好不容易挣扎着坐起来。
“一百四十六岁。”大蜗牛移动到他炼药的桌子前,一平方的桌子上杂七杂八摆了上百种药粉和玻璃器皿:“不出意外的话,我活不了四年了。这是我们三年约定的初衷,也是我上次为什么放你走的原因。”
“您还是不要说的这么可怜,若不是你两年前你抽走了我的元气,让我毕生再也无法举动重剑,您现在只怕只能瘫痪在床上等死了。”三庭笑了,看来这种残酷的交易在他看来不算很亏。巫术中有一门奇特的秘法,能抽取别人的阳气为自己所用,但是方法繁复,成本高昂,非得对方配合才行,也就是说,三庭是自愿的。
“你也不亏,你是将军,将军可以坐在暖暖的炉子旁边出谋划策,秘法的最高明的境界,据说能吸取别人的寿命添加到自己身上。那可真是让人羡慕。”巫丁衰老的脸上浮上一抹羡慕:可惜,我的能力不够,这片大陆上,这种修炼方式只怕也失传了。
“巫塔没有吗?沉默者没有吗?”三庭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