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琰走到床前,微微俯身,一手揽住长袖,另一只手轻轻贴上她的额间,只见他眉眼一扬,直起身子,收手笑道:
“不错,烧退了,我听梨若说你昨夜就醒了,便来瞧瞧。”
“多谢。”
“不谢。”
一时之间,两人皆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对方。
良久,霁琰才回过神来,径直坐下,道:
“你变了不少。”
“那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变了?”
“说不上来,心境变了吧,瞧着眼神与原先不大同了。”
云玥闻言,笑道:“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变与不变,无非是在一念之间。”
霁琰一听,扬起嘴角,挑眉问道:“怎么?玥玥这是想遁入空门了?”
云玥摇了摇头,一脸认真道:“那不行,牵挂太多,断不了的”
“不与你说笑了,你若是能想清楚,自然是最好的。”
这一夜她想得很清楚。
自她恢复记忆以来,被仇恨压得太紧,事事她都藏于心中,对旁人从不交付半点真心。
她以为能凭一己之力为云家报仇雪恨,平凡罪名,可到头来险些把小命丢了。被仇恨蒙着的眼,她谁也不信。
霁琰见她沉思不语,又道:
“物极则反,报仇不是凭着一腔热血就能报的,也不是一朝一夕地事情,得需忍耐,从头筹谋,静待时机。
你也不必将自己埋在仇恨之中,有些时候执念太深,反倒会瞧不清现状,误判了情势。”
云玥诧异地望了他一眼,道:“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没错,我一开始便知道李齐萧是在做戏给你瞧,我不与你说,一则你对我心存戒备,我即使说了,你也不一定会信。二则,你若不栽个跟头,岂会有今日的感悟?”
的确,她这人固执得很,这话若是早几日同她说,也不见得她会信。
云玥一听打趣道:
“这般说来,我还得感谢你了,幸亏有你与李齐萧的戏,我才有今天这番觉悟。”
“不敢当不敢当。”霁琰收起玩笑之心,极其认真道:
“不过玥玥,别将自己溺在仇恨里,仇自然是要报,可你也得好好活着,即使离去的亲人九泉有知,才走得安稳。”
霁琰的声音温润,仿佛冬日里,幽深谷底结了冰的水面,照进来一束暖阳,融化了寒冰。
云玥心下一暖,笑道:“不公平!”
“何事不公平?”
“我的所有事你都知晓,而你的事我却一点不知,这般就想要我当你谋士,谋何?”
霁琰闻言,莞尔一笑,打开了手中的扇子,道:
“原来是这个不公,如今告诉你也无妨,我并非襄王之子,我母亲夜郎国公主离世时我才五岁,没了母亲的庇护,我在王府的日子过得很艰难。”他的语气极轻极淡,仿佛说的是别人。
云玥几乎可以想象出,一个五岁大的孩童是如何在夹缝中生存下来。
护着他的母亲死了,名义上的爹爹从不管他,大哥欺他辱他,这般阴暗的日子,莫说一个五岁的孩子,换做十几二十几岁的,都不一定受得住。
霁琰的神色逐渐暗了下去,但他仍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习惯了伪装的他倒不知如何来表达自己的情绪,又道:
“直到有一天,我的生父寻到了我,我才知为何襄王这般厌恶我,原不是他亲生的,难怪从小就不喜欢我。
你或许无法想象,当我得知自己并非襄王之子,我是个有爹要的孩子,心底有多庆幸。”
“那你为何还留在王府?”
“我留在王府是为了寻我母亲的死因。”
“是有人故意谋害了她?”
霁琰点了点头,道:“我那会虽年幼,但也知母亲不是病死,而是被人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