梼杌连着几天没有阖眼。那边又渐渐有了动静,他要一点点摸排清楚。很多年没有这样费神过,他也有些累。他真的太多年没有出来了,不知道世界竟变成这般模样。人还是以前那群人,神却不复以往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实在有点想不通。
他坐在云杉枝头,夜晚的凉风吹过,寒气从指尖蔓延到全身。脚下的森林郁郁葱葱,墨绿的生命绵延向前,他却感觉有些孤独。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正是现在这样,一个人守着一方净土。神还能留下多少人,他没有任何保证,连玄冥,他也保证不了。人世间的俗尘富贵是如此诱人,不禁让一个个神甘心为此付出一切。倾倒的气势如潮水般汹涌,他也阻止不了。
做神的格外孤独的。周围花开花落,人来人往、太阳落下又升起,这些都和自己无关。每一个神都是一座孤岛,十年如一日地坐在最高的地方守护寂静的土地。神的力量来源于自然,这些力量支撑着神,也束缚着神。每一片区域都有一个最重要的节点,决定着一个区域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的生息。神的使命就是守住这个节点,不被发现,不被打扰。但神也不是天生的,全在于自己。神也可以做人,进入尘世,时间是五十年。要么做神,孤独地活千百年;要么做人,尝尽尘世的酸甜苦辣,期限是五十载。
神也没有无限的权力和自由。传说中的神高高在上,逍遥自在,肆意快活。当然,传说都是假的。神唯一宝贵的,就是脚下的寸寸净土。没有谁能比神更明白自然的重要。时代更迭变换,起起伏伏,自然永远是主宰。
可是人不知道,神也在慢慢忘却。他们把自然当成一块肥肉,妄想把自然踩在脚下。
惩罚总会到来,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梼杌现在只需要等待,等待时间成熟。等待是多么美的两个字,梼杌最擅长的就是不停地等待。
许隐有一天突然买了一个地图,挂在墙上,她每天都会拿支笔在地图上面写写画画,梼杌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梼杌窝在沙发上,注视着许隐的一举一动。这几天他都是以大猫的身份呆在许隐身边,为了证明给许隐看,大猫是关心许隐的,但是许隐好像没有发现,她这几天很忙,没有时间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许隐最近好像在计划着什么,她外出的次数比以前多了很多,而且没有带它一起。梼杌观察了几天也没有搞清楚她的意图,许隐也没有告诉他。毕竟,没有谁会对一只猫具体说自己的心事,一只猫而已。
过了几天,许隐开始收拾东西了。她把厨房的厨具都洗干净放进柜子,缝纫机也搬进房间里。她还给菜地浇了好几次水,好像要把这段时间的水一口气浇了一样,隆冬时节,那几株长得正盛的小白菜都要被她浇死了。
梼杌无奈摇头。
许隐几乎是花了一周的时间整理整个房间的所有角落,白天她都没有忙着做她的衣服,一门心思扑在房间的左右柜子里。红色柜架上不再有一粒尘土,许隐仔仔细细地将内内外外都打扫得一尘不染。
最近天天就吃粥,梼杌都吃厌了。他趴着许隐的袖子没有骨气地撒娇反抗过,但是许隐只是把他的爪子拨到一边,完全没有理会他的诉求,粥还是照样煮。梼杌只好在白天拼命挠墙,晚上忍气吞声愤愤入睡。许隐晚上睡觉很早,梼杌不敢轻易吵醒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梼杌如是想。
但是许隐到底想要干什么呢?梼杌一直没有想明白。梼杌假设了很多种情况,但当真相来临的时候他还是吃了一惊。
冬天总是昼短夜长,月亮拖着太阳的后足,细密的暗流遮住朦朦的晨光,黑夜格外漫长。第一缕阳光照在脸颊时,已经算不上早了。
梼杌睁开眼时,新一天的朝阳刚好九十度照进他的眼里,突然这么照一下让他有点心神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肚子下面的垫子暖融融的,四周也都是柔软的墙壁,腿好像还搭在架子上,不知道有多舒服。他在这美好的桎梏之中觉得无比的安逸,人生也不过如此了。梼杌换了一个姿势,闭上眼睛接着睡觉。
既然是只猫,那就要做好一只猫的本分,睡觉,也是猫之本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