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九年冬,皇后吴氏于坤宁宫薨,谥号温敬。
温敬皇后的丧仪是许湄主持的,每日清晨她领着众人哭灵,弯下身子轻轻巧巧的一跪,哭得那叫一个哀婉断肠。
美人梨花带雨,便是夹着尾巴畏于她的郭贵人也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娘娘,要珍重身子啊,这丧仪摆了三日,您也生生哭了三日,眼睛都肿成什么样儿了”
宝扇一边念叨着,一边照例去搀扶许湄。
“放肆!”许湄根本不理,轻轻一搡宝扇,用绢子揩了揩了眼睛,哽咽道:
“本宫与大行皇后相交多年,如今皇后娘娘先去一步,本宫心如刀绞,便是跪死在灵前,也是难尽哀思。”
她这话说得极为恳切,在场致礼的王妃与大臣夫人们听了无不动容。
那便跪死吧,末尾的恬贵人冷冷白了一眼许湄的背影,这样的把戏日日上演,这些人当真就看不腻么?
郭贵人急切切地挪上来,赶紧劝道:“娘娘三死啊,您身上的担子这般重,咱们这些人,都指着您呢。”
绾妍默默看着,许湄没说散,她也懒得蹚浑水。
前日许湄做这样子的时候她曾说过一次,还反被冠上不忠不义的名头。
“娘娘,时辰到了。”
绾妍的余光往左后方扫过去,出声的是宜嫔,这些日子除了听到她如木人似的念万福金安的,便再未听到她说别的字了。
宜嫔那张脸憔悴得有些脱了形,口唇泛着淡淡的黛青色,眼周黧黑,往小了说是过于伤心,往大了说是自轻自贱,乃至自戕的地步。
绾妍拨了拨指节上的扳指,嫔妃自戕是大罪,宜嫔与大行皇后情分颇深,想来也不会有人为此去皇帝那儿告状。
宜嫔的声音如轻刀刮竹,听得绾妍喉咙也涩涩痒痒的,心没来由地往下坠了几分。
许湄停了动作,如梦方醒般地从浓浓悲痛中抽离出来,放下了抹泪的绢子说:“哦,你们都回去罢。”
于是众人散了,淑妃娘娘的好名声也如春日里迎风而起的蒲公英般,往各宫散去。
长春宫与翊坤宫大致在一个方向,绾妍让辇轿跟在后头,自己与恬贵人同行。
温姐姐不在,唯有这位恬贵人与她多说两句,不至于太孤单。
恬贵人拢了拢头发,亲昵道:“半年未见,娘娘风采依旧。”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头上的白绢花扯下来握在手里,眼中带着不屑。
绾妍知道她与皇后的恩怨,只当做没看见:“你的伤那么重,恢复得也不错。”
只是疤痕依旧在,像是能灼伤人的眼、人的心。绾妍暗暗慨叹,那么美的一张脸,终究是可惜了。
恬贵人侧过脸去,抚上心口的位置:“可是妾身这里还是空落落的疼。”
似乎是骨子里公主的自傲突然重现,恬贵人输人不输阵地干笑了两声:“只要那人是娘娘便好,娘娘是他的那仁。”
“那仁”绾妍低头念叨着。
恬贵人豪爽地一指那云层中的金轮:“那仁是我们蒙古人的太阳。”
绾妍抬头看太阳的淡淡光晕,只觉得撒下来的阳光也格外暖煦温柔。
回去的路上绾妍一直在轿子里打瞌睡,不知怎的,总是觉得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