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里吧?”
与大秦的咸阳相比,这座贵山城可谓混乱至极。赵和看得出来,原本贵山城在规划之时,还算是条理分明,但后来随着统治者的更迭,原本的城市规划被废弃,以至于现在成了个混乱不堪的地方。
就这样的地方,也成了大宛的首都,而大宛人还以其为傲放在大秦境内,一个稍好些的郡城便胜过它了。
这种混乱,在给贵山城的主人带来统治上的不便同时,也给赵和带来了麻烦。在脱离了白努尔的商队之后,花费了不少时间,他们才找到这里。
这是伊苏斯设在贵山城的一处秘密据点。
事实上,赵和从来没有把此次大宛之行的希望都寄托在白努尔这个外人身上,他虽然没有随伊苏斯的商队来,可与伊苏斯的联系却没有断过。去年伊苏斯离开北州后,就按照他的命令,在贵山、贰师和郁成三座城市都设有秘密据点。
赵和又看了一眼这间民宅门口的标记,确认这是自己与伊苏斯约好的记号。
不过他还是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如同大宛的贫民一般,用块麻布将自己遮着,蹲在街角观察了许久。
“君侯向来胆大,为何在此反而迟疑?”樊令跟他一起蹲着,百无聊赖之下,自然习惯性地讽刺他一句。
这厮倒不是真有恶意,只不过习惯性嘴臭,也就是赵和熟悉他了解他,换了别个还真未必能忍。
“有把握的时候我才胆大,没有把握的时候,除非万不得已,你见过我冒险么?”赵和反问道。
樊令想了想,然后用力地点头:“见过,不只一次。”
赵和哑然,然后摇头道:“你这厮就是纯属抬杠……唔,瞧,有人出来了!”
樊令一边向那门前望去,一边嘴里还嘀咕:“我不是抬杠,我只是实话实说,若你不是喜欢冒险的性子,如今应当安坐于北州城中,哪里要来这大宛?君侯,你如今身份不同了,总不能事事都亲冒矢石去做……”
“这番话是段实秀让你寻机会和我说的吧。”赵和冷笑:“若不是他,就凭你那点心思,哪里能想到这个!”
段实秀始终反对赵和离开北州之事,即使赵和心意已定准备出行之时,他仍然不忘叮嘱樊令寻着机会劝说赵和。
赵和的想法却不同。
“你不懂,我此次来大宛,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贵山城,有些事情赵和也就不隐瞒了。
“我知道,江充,对不对?”樊令道。
赵和看了看他:“大将军对你说的?”
“何须大将军说,在咸阳,这个名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怕都过去了二十年,不少人家要吓唬小儿,也会说江充来了。”樊令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诚恳地道:“咸阳人放不下他,故此我能理解君侯也放不下他,但此间之事,你遣人来即可,何必亲自前来?”
“换了别人来,未必是江充的对手。”赵和淡淡地道:“二十年前,他能将烈武帝都玩弄于股掌之间,二十年后,安知他不会更为狡猾?”
“正是因此,你更不该来,万一他在大宛之事,本身就是他布下的陷阱呢?”樊令道。
倒不是樊令真的看出了什么,但是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樊令顺口说出来的话语,却在某种程度上揭露出了关键,以至于赵和用异样的眼神看了他好一会儿,在确认他真只是随口说说之后,赵和笑了起来。
“你说的没错,这是一个陷阱。”他沉声说道。
“啊?”樊令愣了。
“江充的那封信,原本就是要将我钓到大宛来他知道我,我也感觉到他了。”赵和半是无奈地苦笑道:“你知道此人狡猾阴险,被这样一个人在暗中盯住,让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胆战心惊无法聚精会神。而且,他以自己为饵,露出这样一个破绽,若我不抓住,只怕此后再也找不到他了。”
樊令用手拍着自己的脑门,怎么也觉得听不太明白:“君侯,你且等等,你说江充那封信,其实是他故意给你的?”
“那是自然,若非如此,昧彻怎么可能会有他的信?”赵和轻声道:“他可是连烈武帝都无可奈何的人物,烈武帝密旨给温舒追捕了他二十年,他却依然逍遥自在,怎么可能轻易露出这样大的破绽?当初得到那封信,我没有立刻与昧彻一起来大宛,原因便是在此!”
“你们这些聪明人的事情……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樊令嘴巴动了一下,终于放弃了继续劝说。
这原本也不是他擅长的事情。
阿图在旁闷声道:“我却有些明白了。”
樊令大惊:“这不可能,你怎么会明白?”
“我们在草原上猎捕猛兽之时,猛兽也会捕猎我们,胜者是猎人,败者成猎物。”阿图道:“贵人的意思,就是这个,那个江充想要捕猎贵人,贵人同样也想要捕猎江充,而大宛,就是对方选择的猎场,现在,则是贵人选择的捕猎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