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乙按照九妹的吩咐去查了阮亮的行踪,但阮亮那日并不在汴梁,而是去了润州去进货。这点店里的伙计跟主顾都可以证实。
查到此处,他略微有些泄气。案发已有四日,但除了一些零碎的线头,他们根本没有抓住此案的关节点。究竟是谁杀了林云野?莫非真像传说中那样是鬼吗?他不由打了个哆嗦,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寒。
回到衙门,程小乙将自己查到的东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九妹,盼望她能有些发现。但九妹只是低头不住的用手磕着茶杯,沉默不语。程小乙有些焦躁,他在屋子里踱了几步,终于忍不住道:“依我瞧,凶手肯定就是林逸。因为那个郎中已经证实他那日买了砒霜,完全有动机谋害林云野。而且,我还查到,林家父子俩的关系一直不好。”
九妹抬头哦了一声,马上问:“怎么不好?”
程小乙告诉他,林云野虽然平日里道貌岸然是一方长者,但私生活一直不检点,还在汴梁城郊有外宅。
“这事林夫人八成早就知道,所以两夫妻闹得很不愉快。”程小乙说,“而且,我还打听到,林夫人似乎还为了此事闹过那外宅一场,还惊动了官府。但林云野并不悔改,反而明目张胆的将外室娶进门成了二太太。听说,林公子对他父亲的做法很是痛恨,几次针对二太太,二太太受不了,一年前跟一个卖布料的商人私奔了。”
“原来如此。。。”九妹沉思着,半晌又道:“可是,林云野并非死于砒霜之毒。虽说林夫人跟林公子确有明显的动机,但他们并不是真凶。”
程小乙叹气,这点他也想到了,但目下除了这两个嫌疑人,他想不到别的。
沉默一阵,九妹忽然抬头道:“目前还有一件事要小乙哥去办。”
“什么?”程小乙眼睛亮了亮。
九妹低声如此这般告诉他,程小乙点点头,转身带了五个衙役走了。
.......
程小乙走后,九妹百无聊赖,干脆搬了枕头在廊子下睡了两个多时辰,等到觉着有人叫她,睁眼一瞧,已经接近黄昏时分。
她睡斜着眼盯了来人一眼,又待转身睡去,来人却道:“听闻京城今日来了戏班子。”
九妹揉揉眼睛,从榻上爬起来,忙问:“什么戏班子?”她最爱看将军戏,可自前年杭州那个戏班子走后,汴梁就再没来过。
柴玉瞟她一眼,“将军戏,岭南来的。”
岭南?那可是将军戏的发源地啊。九妹脸上顿时漾出了个大大的笑容,讨好道:“所以,柴公子已经买到座位了?”
柴玉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又道:“到底走不走,戏可就要开场了。”
“走走。。。”九妹胡乱让风儿包了两包桂花蜜饯,很没出息的揣在怀里,跟柴玉说:“咱们走吧。”
柴玉瞧她一脸没出息的样子,又瞧了瞧她鼓鼓囊囊的腰间,心想这丫头肯定是穷疯了,那么大的瓦子,莫非没有卖吃食的?
汴梁城共有大中小三种瓦子,其中中瓦子是达官贵人最爱光顾之地。那里装饰华丽,饮**洁,戏目上乘,老板又是皇上的小舅子,所以深受汴梁名门子弟的喜爱。九妹虽出生官家,但她老爹是个两袖清风的素官,每年的俸禄全都拿来接济穷人了,弄得她这个官小姐寒酸的要命,连进个好一点的瓦子都要攒好几个月的钱。口袋里的钱都是从牙缝里省得,自然就不敢在里面买吃食。
且不说那里面的东西好坏,光那个价钱就够你瞠目半天的。一盘桂花糕,外面的小摊才卖两文钱,可这里面却要一贯钱,简直就是奸商行径。她曾受不住好奇忍痛买过一回,配料跟外面根本没什么两样,甚至还不如外面的香甜可口,可就是因为占了好的地理位置,便敢随地起价。
那之后她也学乖了,觉不在瓦子里买东西,那简直就是傻瓜的做法。
但今日她还是做了一回傻瓜。不,应该说是柴玉做了一回傻瓜。他们刚入座,九妹就从怀里摸出了那两包事先准备好的蜜饯。柴玉瞧她一眼,嫌弃的扒拉开她粘蜜糖的手,转头问伙计要了几样最贵的吃食,而且全是九妹平日爱吃,却因囊肿羞涩不敢敞怀吃的。
九妹笑嘻嘻的谢过柴玉,心想有钱人就是有钱人,人家随便拔根毫毛都比你的大腿粗。柴玉最看不过九妹这副可怜巴巴,万年没吃过东西的寒酸劲儿,后来又买了几样,让她吃不完就打包回去。
九妹一脸诚恳的谢过柴大公子,没半日功夫,盘中的吃食就被扫荡一空。此时,离戏目开演还有不少时候。九妹闲得无聊,起身去后院上茅房。
后院场院很大,却盖着好几座高楼。九妹穿过回廊已经有些晕乎,她正待找个人来问路,不妨却跟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人撞个满怀。
“对不住,对不住。”九妹忙道歉。
那人哼了一声,也不答话,只是低头捡掉在地上的东西。九妹也赶紧帮着捡。
“你是演傀儡戏的艺人?”九妹瞧着手中的人形木偶,抬头问道。
那人抬起头,九妹吃了一惊。枯瘦的脸颊,凸出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眼神低沉暗淡。
“谢谢姑娘。”那人嘶哑着嗓子说了几声,匆匆拾起那人偶走了。
九妹回头瞧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心底里不由得涌起阵阵寒意。那人仿佛不是来自人间,而是地狱。她从未见活人有过那样一张了无生气的脸。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沉思间,柴玉从回廊那头走过来了。
“没有。。。我刚刚看见一个演傀儡戏的艺人。”九妹喃喃道。
柴玉皱眉,九妹就爱不务正业,催促道:“走吧,戏马上要开场了。”说着拉她转回了戏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