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将临,金陵的天色阴沉着,空气潮湿沉闷,让人喘不过气来。
养心殿里光线黯淡,那些高大铜柱的颜色深邃,伫立在两侧阴暗里,透着凝重而沧桑的意味。
内侍们还没来得及掌灯,就得到武帝的吩咐,全部退了出去。偌大宫殿,一时空旷寂静,气氛非常冷清。
武帝披散长发,穿一身玄黑色长袍,随意地坐在地板上,低头忙活着。
他在磨剑。
握在手里的是一柄铁剑,样式很普通,上面锈迹斑斑,已废弃多年未用。
事实上,自从十年前,他晋入第九境,成为毫无悬念的天下第一后,就再也没伸手拿起任何兵器。即使去年大战剑圣,他也只是赤手空拳,随意比划了几招。
一方面,他不需要兵器。
风云榜上,他屹立于最巅峰,傲视群雄,修为乃世间最强。仅凭拳头,就足以压制任何人。若非遇见生死之敌,必须全力以赴,刀剑便不至于派上用场。
另一方面,他确实不需要兵器。
第九境有大造化,能给他带来五百载寿元。只要他没被人群攻杀死,没遭遇天灾意外,在正常状态下,他就能活五百年,与江山共存。
正因如此,他愈发谨慎隐忍,深居在皇宫里,足不出户,扼杀发生一切意外的可能性。即使有刺客闯宫,也会被森严护卫截下,他碰不到对手,又何需兵器?
活到这种地步,他眼里的敌人,已不是当世某个英雄豪杰,而是那悠悠岁月。他想要挑战的,是生命的极限、武道的尽头。
那亘古绝今的第十境。
刀剑俗物,斩得断血肉,却斩不断流光。所以,他原打算不再用剑。
但今日,他还是翻箱倒柜,找出少年时所用的那柄铁剑,认真地磨砺清洗,一丝不苟,像是在招待多年不见的故友。
老剑发新机,饮血方回。时隔多年,他再度磨剑,自然是为了杀人,为了战胜足够强大的敌手。
究竟是何人,能令天下无敌的武帝如此重视?
他挽起长袖,神态专注,从铜盆里掬起一捧清水,浇在剑身上,冲掉磨下的暗红铁锈。
在他身旁,国舅曹春风也不拘谨,盘膝而坐,正在闭目疗伤。这对君臣相处,不受任何人干扰。
从邙山战场逃走后,曹春风不顾伤势,狂奔万里返回金陵。他甚至没有回家歇息,就立即进宫来面圣。因为他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出了某个问题的答案。
他相信,武帝一定也很急切想知道它。
此时,他浑身是伤,刚换好一身干净白衣,鲜血又渗出来。
这都是拜杨玄机所赐,那日在裂谷里,杨玄机急于救任真,不惜一切代价,跟他搏命拼杀,结果就是两败俱伤,双方都遭受重创。再加上昼夜赶路,他的伤势丝毫没能好转。
进宫以后,整整半个时辰里,他都在向武帝汇报北方的情形,事无巨细。从庐江鏖战,到猫首被杀,再到邙山伏击战,里面包含的信息太复杂,他不敢遗漏,必须要让武帝参谋定夺。
武帝默默听完后,没有开口问话,而是动手磨剑。
直到此时,手上的活儿大功告成,他才从地上站起,一边用毛巾擦拭剑锋,一边眯眼欣赏,眸里噙着比剑还冷冽的寒光。
“这盘棋下到现在,真正的旁观者,只有你我二人。你应该清楚,出现这样的局面,绝谈不上完美,只能算差强人意。”
曹春风闻言,痛苦咳嗽几声,脸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