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嫁妆有点隆重。订婚这天,四个亲家见面之后,母亲的表情和做事方式十分耐人寻味,给我多少嫁妆是父母事先商量好的,不是疼闺女就要多给,这是很玄妙的事,给多给少都不行,但说到这事时,母亲一改口,由原来的两套房子涨价成了四套房子,包括一套二小洋楼,现金由原来的五十万一转身变成了一百万,只保留了由婆婆给我换新车这一项不变。
父亲一边听母亲大人汇报,一边搓弄着水杯,明显的,他中间停顿了好一下。
饭后,我们一行六人去往城郊的汽车城帮我买车,宝马4S店的销售小伙跟阿斯汉口音太相似,尤其尾音,简直一模一样,精明的母亲一听便知他是来自什么地方。那后生左耳听着客户对自己感兴趣右耳听见我说就要越野车,仅此,他便滔滔然推荐他家那款宝马叉六,他把它吹得神乎其神,仿佛飞起来都不是问题。“像上过一百八次战场的公猪,好看么,腰拱得那么高。”
只见父亲的手抽离母亲的后背,想必母亲狠狠着了她老公一下,她突然中断声音,好像正走的人突然脚下一滑掉下了坑。
我都已经要结婚了,母亲还不能放过阿斯汉。
我要结婚了。
我一直以为自己要穿蒙古族礼服的,所以很早之前就跟一个学服装设计的高中闺蜜下了订单,代价是她可以在淘宝上放我穿这套衣服的照片。当她听说我要结婚的消息时,便信守承偌一个电话过来,叫我抽空飞北京量尺寸。冯焱君在一旁一脚油门一脚刹车地稳稳前进,我飞过一个眼神核实了下他的表情,踌躇了一下,说:我现在不喜欢.......我现在改变了主意,不想要那种礼服了。“喜欢就穿。”冯焱君插了一嘴,定定地说道,“你喜欢穿什么,我就喜欢你穿什么的样子。”“那我找个周末找你去......”
时间接近秋风,生命短暂,花草树木一派不久于人世的光景,身不由己冒出了稀稀拉拉的黄。
结婚那天的凌晨一两点左右,母亲在睡梦中听到恍如一颗石头跌落在卧室地上的声音,她猛然翻身坐起,凝神细听,才知道刚才的那一声来自城市西北角的上空,她的心仿佛也给闷雷的余波击中,随即一沉。怎么这雨迟不下早不下偏偏我结婚的时候下,不容老母多想,她旋即下床,净手之后便像苦行僧一般,蓬头垢面跪在观音菩萨膝下,请求她老人家网开一面,今天女儿结婚千万千万别下雨。观音菩萨亮出她一贯的菩萨面孔,笑微微收下字字玑珠的祝福,根根旺盛的香火,暗示母亲她会“办事”。
上午十点多钟,浩浩荡荡的的娶亲车队开进我家院子里,我需要有专人打伞才能不被众人看见婚纱即刻贴在身上后若隐若现的胸,精明的母亲像一只斗鸡,松垮着膀子冲将出来夺下了冯焱君朋友手里的伞,递给我一名远房的老婶婶。事实证明,观音菩萨并没给母亲大人面子,属于收钱不办事型,在母亲一走时,便双手一摊:事倒是小事,问题是打雷下雨不归她管,所以,那场早秋的雨像月经失调的更年期女人一般,淅淅沥沥从早下到晚,听放礼花的亲戚说,差点连炮都没放响。
我的婚礼是何其的隆重,冯焱君家派了十一辆黑色路虎揽胜娶我,父亲用十二辆同款汽车送我,末尾还多用了一辆白色宾利,代表“白头到老”之意。我偶尔扭头看向窗外,雨水顺着交警的刘海留成一股一股,像略微堵塞的花洒,他们脸上肌肉紧绷,神情严肃,好像正忙着伺候一位首长过境。
冯焱君很帅气,母亲很满意,她自从第一次见他称呼其为“君君”开始,便忘了他的全名叫什么,以至于主持人叫她说两句时,她就说成;今天是我女儿程晨跟女婿君君的结婚大喜之日……
我们的婚礼司仪是一位四十出头的年纪,就将一头受之父母的毛发谢天谢地,亮出赤裸裸的头盖骨。然而就是这把年纪的主持人,听到母亲这么一说,也惊得顿时哑然张嘴,凤眼圆睁,显然,在自己二十年的职业生涯中还从见识过这样的嘉宾,但职业素养不允许这位脖子往上光芒四射的主持人像给人攥着脖子的公鸡,就那样愣着不动,他见招拆招,反应灵敏,迟疑片刻走之后,直接抽走话筒,调节过于殷勤的丈母娘搅起的一厅尴尬的气氛:阿姨,看来您对女婿是非常的满意,您还记得女婿全名叫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