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奎此刻已经收兵,列队候在序右使后方了,但听闻对方的如此答复,顿觉诡异,不禁浑身一震,绷紧了神经,随即,向上伸出左臂,停于空中,示意后方兵士安静,但同时,这也是一个准备迎敌的手势。
就这样,原本稍有松弛的气氛又再度紧张起来。
而林潇云也恍然明白了,此刻驿馆内唯一没有露面的,便是那位坐仪车入城的使臣了,虽然对方是女子身份,且地位高贵,但终究胡人不同于中原,游牧尚武,人人皆兵,武艺高强的女孩子家并不少见,因而,决不能等同而视。
再者,经由序右使这般一提醒,林潇云才察觉到一个十分蹊跷的微小细节:自从两人来后,回应序右使的,便一直是那位墨执军士,而职位更高的铁面之将,反而始终沉默,这其中,定有隐情!
想到此处,林潇云不禁感佩序右使的睿智和敏锐,但同时也察觉到了气氛的斗转直下,上前一步,护在了序右使的身侧。
“哦?”序右使见对方拒绝,不禁故作疑惑的道一句,随后,又有礼的拱手行一礼,提声再一次道:“本使尚需复命,还劳请二位代为传达!”
那墨执军士似乎仍要开口拒绝,但却被在旁的铁面之将伸手拦住了,或许是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在轻声言语一句后,一名胡人卫士便点头进了驿馆。
墨执军士看了一眼铁面,随后也平复了语气,换上一副谦恭友善的态度,又客气的抱拳行礼,缓而答道:“如此,便请贵使稍候!”
然而,这样一句答复,却让序右使和林潇云二人同时惊诧了一番。
但既然对方回应,便决不能再妄下论断、贸然行事,而只得静静等候,观局势走向而为了。
片刻后,那名卫士回来了,但身后却未见人影,而门廊上,百余名胡寇甲士,仍手持弯刀,守立此处,雪亮的刀刃在火光映照下,点点发亮,也映照着那百余双坚毅的眼神,不禁令序右使有些忧虑情势的发展。
序右使等候良久,开始在阶梯下往复徘徊,而房奎也心有不满,在林潇云的暗示下方才忍住怒火,没有轻举妄动。
约莫一刻钟后,现场原本紧张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沉闷压抑,房奎握紧了手里的长槊,而林潇云的左手拇指,也已经顶住了紫泰剑的剑柄,他知晓,若是对方仍不出面,己方定将强行突入,即便守在正门处的,是铁面和墨执。
而就在此刻,一道纤柔的身影在火光的摇曳下,轻步出了驿馆正门,随后,领着墨执和铁面两人,踏下阶梯,迎面向三人而来。
却是一位妙龄女子,披一袭黑发,面掩轻纱,在火光和月色下,叫人看不清容颜,只能见到那一弯秀美的细眉和闪着灵光般的双眼。
着一身左衽白胡裙,腰束同色绸带,虽纹饰单调,样式精简,但是看得出,质地却是柔软顺滑,并非粗布麻衣可比,微凉的夜间,外套一件雪白的窄袖轻绒长衫,步履稳健,气度端庄,自成尊贵典雅。
对方在序右使身前五步停下,双臂交叠,曲于胸前,躬身行一鲜卑礼,随后,一个清新婉转的声音从薄纱之后传来:
“女子身份,多有不便,贵使久等了!”
同样是吐词不清、语调别扭,众人听闻,也便确定了对方的身份无误,虽然心中惊愕疑惑,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此事太过蹊跷,只能重新审视、从长计议了。
序右使见罢,也作揖回礼,道:“城中匪寇猖獗,越王忧心大人安危,遣臣深夜来访,多有搅扰,还望体谅,见贵使安然,本使也好回去复命了!”
“尊使客气了,同是庶务缠身,怎敢言搅扰一词!还望尊使代谢越王,心系吾等安危!”
几乎是费力的说完这句话,对方也在薄纱后礼貌性的笑笑,笑声轻盈,衬上此等气氛,却又颇为庄重。
而序右使见事已至此,便只得再客套一番后,又礼重的送对方使臣入了驿馆,方才领着林潇云和房奎,向着本部宅院而回。
但无论是序右使,还是林潇云,心中都清楚,这绝不是一场误会。
三人回厅堂时,夜已至半,因为刚才的变故,司马徽有意推迟和谈的时间,但却被序右使止住了。
“此刻推迟,怕无甚裨益,只会令对方更加确信吾等的艰危处境,于事无补,倒不如坦荡自然、重拿轻放,摆出故意试探的幌子,或许更来得一些迷雾重重、真假难辨!”
序右使这样说着,但忧虑的神色并未消退丝毫,仍旧是眉头紧锁,接着道:“话虽如此,但我方处境的困顿,对方终究是知晓了,想必他们的底线也定会提高,明日的和谈可能不会那般顺利,越王还应有相应的准备!”
司马徽点头同意,也遣散众人回去休息,只是令安书武以“鱼已上钩”的暗语,将遣派在城内四处寻查的兵士,又悉数调了回来,然后便一切照旧,不再做任何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