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正则朗声一笑,并不回答。
他自己都不知道,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阿史那斯兰在几个月后殒命,可她却活了下来,似乎没了那个孩子,成了新任大可汗宠爱的大妃。城中流言蜚语被一一打破,她甚至用孩子拴住一个男人。
楼扬冒险前去,却说她将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还因为自己受过的屈辱而起了自尽的念头,时至今日,北庭也未传出大妃崩逝的消息。
萧正则什么都看不清,看不真切。
他能做的,只有等。
岁月蹉跎,当年可与贵公子翘楚许清渠比肩的首辅大臣长孙,如今却孑然一身,在北方戍守着一片荒凉,或许还等着那个不归人。
年少时,与璇玑最亲近的还是许清渠。萧正则或许是因为父族落罪,性子有些内敛,楼扬并不觉得萧正则与璇玑多么亲密,两人最亲密的时候还是因为一篇注解而吵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肯服输。除此之外,萧正则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萧正则的母族是宗室旁支,他的母亲是馆陶郡主娄氏,算起来,也是天潢贵胄。
“陛下倚重大人,若是大人离开了南都,陛下岂不是自断手脚?”楼扬问。
萧正则颇有深意地说:“将军倒是肯为陛下考虑周全。”他瞥了一眼楼扬,眼里翻出精光,接着说:“朝中有人要我出南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楼扬颔首,似乎是明白的模样。风吹的衣袍猎猎响,带着北国的风霜雨雪,与夜色融为一体。
“将王胜带出北庭的耳目说,大妃诞下嫡长子,参与摄政,地位愈发稳固。今冬渤海生乱,炭火奇缺。”萧正则道。
“渤海人心不死,黑沙王城那样冷,阿史那默啜的确难熬。大人就不怕阿史那默啜以此为借口聚兵南下?”
“这里已是一片废墟,他想要掠夺木炭,也是白费力气。再说,阿史那默啜是个聪明人,大齐境内,不知有他多少耳目打探。”萧正则不屑地说。
阿史那默啜精心谋算近十年的棋盘,缜密的几乎难以破解,一环扣一环,破掉一环还有下一环。萧正则到了宛州,才意识到阿史那默啜的盘算远超过自己的想象。当年大战,他在杭爱山防线不战而屈人之兵,也不是完全靠运气。
“将军要在这里呆上多久?朝中人只以为骠骑将军染恙,瞒不了多久的。”
“不瞒大人,末将已经接到了陛下的密信,明早便要启程,十日内回到南都。”楼扬凭栏看园内枯草一片,冬日里干燥,怪不得打更的人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想劳烦大人好生照顾屋里那位。”
“你不把他毫发无损地带回南都去吗?”萧正则打趣着问。
他明明已经有了明晰的答案----许清渠不会回去,他想尽办法,哪怕是将所有要将他带回去复命的人都杀光,他也不会回去。
楼扬低着头笑笑,萧正则突然沉声道:“璇玑开蒙,在书房,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楼扬脸上的笑戛然而止,他眯眯眼,道:“末将自幼就在长乐宫中侍奉,萧大人若是随母亲去长乐宫觐见,的确能见着末将。”
萧正则转过身,直视着楼扬,“不,不是在长乐宫,远在那之前,我就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