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甲拖着死活不肯撒手的小胖子走了一段,逐渐靠近衔月崖,只听到前方树林间传来打斗的动静,落叶横飞,狂风作响,像是有一头吊睛猛虎在与人搏斗。
王三甲压低脚步,向声源靠近,小胖子吓得快忘了喘气,但又不敢离开先生,于是也亦步亦趋地跟着王三甲。
走了数十步,豁然开朗,这片林地已经没有一棵完好无损的树木,树身上扎满了银光,落叶如海,月光清澈地洒在这片失去林叶遮蔽的土地。
唐牧遥屈膝半跪,死死盯住唐月人,广袖已经破烂不堪,其中藏纳的无数暗器统统倾泄而出,此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口,风一吹就像一张张小嘴嗷嗷待哺。
唐月人站在唐牧遥对面,面色阴鸷,仍是一幅富贵模样,身上的衣裳没有半点破损,只是肩头上的苍鹰已不见踪影,估计是化作了一堆齑粉。
“那是诗尔他爹?”小胖子低声惊呼。
他虽是低声,但场中两位又是何等人物,风吹草动都能入耳,闻声立即向他望去,如鹰隼般的凌厉目光让这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差点尿了裤子,多亏王三甲及时捂住了他的眼睛,不然今夜这事定会成为他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噩梦。
“先生?”见是王三甲,唐牧遥急道:“先生速退,此地危险。”
他又转头朝唐月人沉声道:“这是我与你的私人恩怨,没必要波及旁人!”
唐月人咧了咧嘴:“我唐门也是名门正派,只要这位先生不动手,我自然不会伤及无辜。”
出乎意料的是,王三甲非但未退,反而走近了几步,低下身在杂乱的叶堆中捡起一道银光,是一枚打造精美的飞镖,入手触感冰凉,像千年玄冰。
王三甲感叹道:“真不愧是唐门。”
王三甲用门外汉的姿势握住飞镖,朝唐月人笑道:“我可不算无辜,我是诗尔老师,她若是出事,我定饶不了你。”他的语气听上去就好像跟学生说,你要是不认真听讲,我就让你散学后留堂一样简单。
唐月人气极反笑,这儒生莫不是在白日做梦,他堂堂唐门门主,偌大一个蜀中江湖都是他说了算,一个连杀鸡都会怕的儒生竟说饶不了他,怕是得了失心疯。
但下一刻,王三甲的举动却让他不敢小觑。
王三甲轻轻将飞镖掷出,那飞镖在空中打着转,慢悠悠向唐月人飞去,在唐月人脸上留下一道浅浅凹槽,鲜血淋漓而下。
唐月人摸了摸脸,入手全是血,他起先的轻视此时变成了深深忌惮,这一镖他何尝不想躲,但不论他如何闪避,这一镖终是落在了他脸上,就好像算清了他一切变化,任他逃到天边也无济于事。
王三甲又蹲下身捡起一枚,像这样的飞镖这片林子处处都能捡到,他依然是和颜悦色,笑道:“这只是略施惩戒,你若还不退去,下一镖就是你的喉咙。”
飞镖在他指间笨拙纷飞,像一只喝醉了酒的蝴蝶。
唐月人盯着王三甲,脸色阴晴不定,这半路杀出的儒生是什么来头?刚才那一镖是歪打正着还是确有实力?
他不敢赌,他是唐门门主,有的是锦绣前程,如果死在了此地,实在太不划算!而且为了唐门的脸面,丢了自己的性命,也委实划不来!
唐月人深深看了王三甲一眼,像是要把这张面孔记在心底,然后身形如鹞,几下纵跃就消失在黑暗。
见唐月人退去,王三甲长出一口气,快步走到唐牧遥身边将其扶起。
唐牧遥费力站起,叹息道:“谢过先生救命之恩,若无先生将其吓退,我这条命今天就要丢这儿了,更别提救下诗尔。”
他没有问为何王三甲一介书生却能有这么一身神鬼莫测的功夫,正如王三甲也从来没有问过他们父女俩的真实身份一样,行走江湖,知道的越多,反而死得越快。
王三甲笑着说:“诗尔是我的学生,你既是诗尔的父亲又是我的好友,于情于理我怎能不救?”
笑罢,他又疑惑道:“都说唐门暗器冠绝天下,唐兄飞镖的确不俗,可纵观此林,皆是飞镖,唐兄就没有其余暗器可使了吗?”
唐牧遥苦笑道:“先生有所不知,若换作十八年前,唐门的确冠绝天下,足以与武当、少林分庭抗礼,如果置身沙场,唐门弟子甚至能以一敌百,为百人敌。但自从李红氅杀上唐门后,唐门就一蹶不振,许多古老典籍都在那场大火中焚尽,剩下较为完整的就只有傀儡一脉,再加上我当年自逐出门,许多暗器都已不可再用,飞镖在江湖上广为流传,不至于让人联想到唐门,我才专精于飞镖一器。”
“原来如此。”王三甲点头道。
“说起来,先生为何会上山?”
“唐兄莫不是觉得,两个孩子都能发现的事,作为他们老师,我却会蒙在鼓里?”
王三甲一边说,一边将已经昏睡过去的小胖子安置在树下。
“也是。”唐牧遥垂下眼帘,“我以为自己已经装的够像。”
王三甲摇头道:“失女之痛,便是唐兄如何强装镇定也无法掩饰,若换作是我,可能会比唐兄表现得更为不堪。”
王三甲搀扶唐牧遥走向衔月崖。
“唐兄难道不担心诗尔安危?”王三甲见唐牧遥神色平静,不由奇道。
唐牧遥淡淡道:“先前西洲将火星踩灭,这道杀招已经失败,情急之下,唐月人唤来傀儡鹰,试图将麻绳啄断,而现在傀儡鹰已经被我击毁,诗尔已经安全,无非是多吃些苦头,待我将她拉上来罢了。”
“我看没那么简单。”王三甲摇摇头,朝着树下的赵西洲、燕唯卿走去。
“老师。”赵西洲向王三甲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