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我被李礼理推醒。片刻间,我觉得自己全身被一层冰块包裹着。我转头看着一侧的李礼理,他早已裹着那个薄薄的睡袋抱膝而坐,那模样显然是冻得无法入睡。李礼理已穿上了所有能穿的衣服,还是冷得不行。老炮却依然呼呼大睡,那架势似乎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的美梦。老炮用的是后来在丽江买的低温用睡袋,所以基本没什么寒冷的感觉。我和李礼理用的是考察组先前准备的夏季睡袋。本来我也得到一个低温用睡袋,但临时增加了一个娟子,我便把我的让给了她。我仗着自己带着足以过冬的衣物,对高原的寒冷也没当一回事。没想到一觉之后,睡袋如同一层纸,仿佛在寒冷的手指下到处都成了窟窿。
帐篷外风声呜呜,寒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我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拿着毛裤、毛衣和羽绒服套上,这才感到身体渐渐暖和起来。看着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我的李礼理,扔给他一件冲锋衣,说,“不好意思,我能帮的也就这么多了。”
看着李礼理哆哆嗦嗦地穿上我的冲锋衣,我从背包中取出二瓶小二锅头,扔了一瓶给李礼理,说,“试试这个,也许能帮你顶顶。”
我扭开瓶盖,慢慢地往嘴里倒了一口,然后缓缓地咽了下去。一种火热的感觉便从喉咙慢慢往胃里流去,接着又从胃里、从血脉向身体的每个角落扩散着。然后,我小心地把小二锅头盖子盖好,放回衣服的口袋里。李礼理加了一件衣服,喝了几口酒,似乎缓和了一些。
这时照明灯照得帐篷内明晃晃的。不远处传来的不知谁的歌声,这歌声如丝如缕,如泣如诉,似有说不出的牵挂,说不出的忧伤。我觉得外面倾泻的歌声成了一个影子,拖得长长的,如同一层淡墨似的隐隐约约印在自己的心里。我想那歌声会不会是一个在风中飘荡的灵魂?我闭上眼睛,感觉自己踏着奇异的月光,走在一条梦幻般的小路上,我漫步走来走去。在如水的月光下,歌声发出不可思议的回响。我就像在沙漠上行走那样,空间里充满着令人窒息的沉闷,我不能也无法离去。歌声又让我觉得似乎自己在一个茂密的森林中迷了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黑暗不停地走着,心里不断地期待着一个人的出现。
帐篷外的歌声摇摆不定。李礼理似乎终于缓过劲来,说,“是谁半夜三更在唱歌?这声音让人心里渗得慌。”
我呆了一下,说,“我怎么会知道?!”
李礼理说,“在这深夜的无人区,怎么会有人有心思唱歌?难道这是我们在极度寒冷的情况下出现了幻觉?”
我闭着眼睛,将自己处于黑暗之中。这时,外面的风声听得更清楚了。风声并不大,吹过帐篷四周,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我突然觉得自己看到了风吹过的轨迹,那流动的线条闪烁着波浪一样起伏。
我说,“有一句诗,半夜萧瑟鬼唱歌,描写的就是此时此刻的此情此景,难道你会不知道?”
李礼理说,“你别吓我,我可胆小。”
这时老炮也醒了。老炮说刚才他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他看到一道波光,这道波光象是从天外而来,瞬间就淹没了他。接着,一道接一道的波光浪潮似的排山倒海地向他涌来,所有的光都涌向那个光照不到的地方,在那里聚集,在那里光芒万丈。照得他全身透亮。
李礼理说,“你倒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六月里喝酸梅汤爽的啊。我现在唯一的理想就是有一堆火。如果这时有一个燃着旺旺的火堆,那暖融融的感觉就是天堂了。”
老炮从睡袋里爬出来,但很快又钻回到睡袋里。老炮是显然没有想到,山里的夜晚会是如此的寒冷。
我说,“实在不行,就点一个气罐来取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