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嬷嬷回到昭阳宫的时候,顾皇后正在偏殿里看着九皇子朱镐习摹字帖。
六岁的小人儿,身量比书案也高不了多少,却也规规矩矩地坐在椅上,面前铺开宣纸,肉乎乎的小手捏着一支舔了墨的细管羊毫,一笔一划,写得颇是认真。
“这一笔落得重了,”顾皇后指着宣纸上才写出来的一个“忠”字,含笑柔声道,“这个字是今日里章学士才教的罢?你好好儿想一想章学士是如何写的,摹着他的手法再写一遍给母后看。”
“是。”六岁孩子的声音稚嫩又乖巧,让人听来情不自禁便心生温软怜爱之意。
顾皇后手势轻柔地摸了摸孩子的后颈:“母后让人做了你最喜欢的乃酥糖糕,写完这余下的五个字,你就去歇着,好不好?”
“好,”孩子扭过头来,溜圆黑亮的一双眼睛笑起来弯得像月牙儿,粉嘟嘟的小嘴咧开,露出一排齐整白净的小牙齿,中间独缺一颗门牙。
六岁的孩子,正是换牙却又嗜甜的时候。
顾皇后轻轻捏着孩子的下巴,看了看那空着的门牙,笑道:“乃酥糖糕再好吃,也不许多吃,甜得很,仔细牙疼。”
“是,镐儿知道了。”孩子答应得无比顺从,扭过头去继续写字。
有脚步声走近,顾皇后抬头,面上笑意渐敛:“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秦嬷嬷耷拉着眼皮,行个礼,走到顾皇后身边低声耳语一番,再退至一旁。
顾皇后看着秦嬷嬷,神色微肃:“当真?”
那摊开在书房地板上的画面此时还在秦嬷嬷眼前盘旋不去,让她的脸色看上去显出几分苦大愁深的意思。
她低头回道:“确是当真,奴婢不会弄错。”
“这”顾皇后面露迟疑,“今日不是初六吗?况且这又是白天。”
秦嬷嬷又想起了定王府书房里那紧闭的帷帘,眉头皱得更紧:“年轻夫妻,想来一时兴起也是有的。”
“倒也好,”顾皇后思量片刻,缓缓笑了,“本宫先前可不曾想到定王会与茵儿这般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真教人羡慕。”
秦嬷嬷也笑了笑:“夫妻恩爱虽好,只是温柔乡即是英雄冢,美人如花也如刀,岂不知亦可刀刀割人性命。”
顾皇后斜睨秦嬷嬷一眼,掩唇而笑,似乎颇是开怀:“难得茵儿苦尽甘来,得定王爱怜,姻缘美满,怎的到了你嘴里就这般煞风景呢。”
秦嬷嬷笑而不语。
六岁的孩子已经写完了余下的五个字,顾皇后摸了摸他的脸颊,笑意温柔的对他道:“去罢,去吃乃酥糖糕,只许吃三块,记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