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原本应是世外桃源的钟山山脚,几间山野农舍,现在已空无一人。
白衣道姑低下头,眉眼平淡,似含浅淡悲恸,吹去剑上血迹。
“你做的很好。这样,才是舵主喜欢的样子。”一名身材姣好的妖艳女子,身着黑衣劲装,自她身后的屋中走出。
小道姑平视着前方,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只是淡淡问道:“这样就能见到师尊了吗?”
“还不够,你要打响你的名头。”妖艳女子微笑道,“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严道活的徒弟,绝不逊于师尊。”
小道姑仿佛从一场漫长的梦中猝然惊醒一般,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清冷长剑,轻轻摇头。“我比不上师尊。”
“怎么会?并非是我要夸耀,黑云会中,我能有如今这个地位,十有是靠了一双识人慧眼,才得舵主赏识。”
代号为残眉,在黑云会中专司江湖情报的女子得意道:“昆仑山弟子二百四十六人,唯你与顾问墟将来的成就,有望与巅峰时期的严道活一较高下。”
“如果我是师尊,现在就该杀了你,再去杀了你们舵主,把大师兄救出来。”小道姑轻描淡写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替你们去杀人。”
“就因为这一点,我比不上师尊。永远比不上。”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柔软,仿佛昆仑山上终年不化的雪,又如那曾在春夏之交,自山下漫卷而上的微风,沁人心脾。
而她漫不经心的一席话,却让黑云会首屈一指的头领残眉,心头一颤。
“你最好说话小心些,你师父和大师兄的命,可都在我们手上。”残眉冷哼一声,仿佛发泄一般,反手狠狠拍了下涂弥的狐裘。
涂弥轻轻蹙了蹙黛眉,收剑入鞘,顺手抓住身上那件狐裘,扔在了地上。
寒冬腊月,仅着一袭凉薄道袍,涂弥的唇齿间都漫溢出了寒气。
残眉气恼道:“这可是舵主给你的东西!”
“你们管那种人叫做舵主?”涂弥轻轻反问了一句,径自向前走去,本想再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尽数咽了下去。
她也没有对解晖出言反驳的权力。
不愿与残眉待在一处,更不愿停留在这血气扑鼻的山野农舍之中,涂弥缓步走出了村子。暮色之下,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与大地贴合在一起。而对面,也远远地走来了两个同样修长的影子。
西天红霞烂漫,她与段桃鲤和赵无安当面撞上。
涂弥一愣。
在她对面,赵无安眸中的震惊神色明显也不逊于她。村中的弥漫血气、涂弥的一身杀气,就算都能解释,可她道袍上的殷红血迹,却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去。
四目相对,心地惶然。
赵无安愣了愣,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涂弥当然也不知从何说起,重逢故人本该是喜事,她却惶惑不安。趁着赵无安愣神的当口,涂弥轻抿嘴唇,振袖御风,自他身边飞快闪过,一言不发地逃远。
仅仅一个照面,涂弥便飞快溜走,赵无安甚至都还没回过神来。
在他心里,涂弥一向是连蚂蚁也舍不得踩的,而今蓦然重逢,昔日清冷道袍之上,竟有触目惊心的血迹。
饶是赵无安,也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脑筋一转,还是立马反应过来,此事与解晖决计脱不开干系。
本来已经将这个老人的旧事暂且放下的赵无安,在农舍之外,再一次攥紧了拳头。
他可以容忍解晖派人追杀他,也可以接受自己儿时崇拜的英雄其实是个恶人。这对伽蓝安煦烈而言或许太过惨烈,但对赵无安来说,都只是逃脱不去的劫数。
但他不能容忍解晖恣意改变他人的人生,替他人做出选择。这种高高在上、凌驾众生的君王格局,正是他说深恶痛绝的。
注意到赵无安的异样神色,段桃鲤关切道:“刚才那个人,和你认识?”
“……”赵无安缄默不答,只是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农舍之中,又走出来了一个人。身段窈窕,媚眼如丝。
“好久不见啊,伽蓝安煦烈。”残眉冲他娇艳一笑,眉眼中却尽是杀意。
赵无安浑身一震,段桃鲤则惊讶地向赵无安,恍然道:“你叫这个名字?所以你让我叫你伽蓝哥哥,不是为了哄我,而是你真的就叫这个名字?”
“闭嘴。”
赵无安的声音很轻,却仿佛惊雷炸响在段桃鲤耳畔,她胆战心惊地住了口。
赵无安轻轻伸出手,并未出言唤取,就有一柄飞剑悬于掌心。
残眉笑道:“在这里杀了我,你一定会后悔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赵无安问道。
“兰舟子和楚霆,都是舵主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这些山野农人既然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那就得把本不该交出去的命,给交出来了。”
“杀人灭口?”赵无安皱起眉头,“你们什么时候做事这么没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