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里安骑在马背上向阿瑞尔伸出手,他微微侧过身,好让阿瑞尔撑着他的手臂借力上来。年轻的神父似乎不太擅长骑马,又或者是他的装束让他没法做些大动作,他卷起长袍,试了几下没能成功跨上马背。艾德里安想要下马推他一把,但阿瑞尔没等他下来就拒绝了他。
“就不麻烦您了,先生。我再试试。”
这回他将袍子卷得更高,小小地退了一步,在拉住艾德里安的手之前助跑了一小段,他跨上马的姿势有些狼狈,几乎是撞在了艾德里安的背上,马匹也被推动地往前走了几步。
阿瑞尔一直很平静,他没有因为自己的狼狈而窘迫,很快地调整好了坐姿,将白袍皱起的布料拉平,又将大腿下不小心压住的一截黑色斗篷抽了出来。
就像那些苦修士,阿瑞尔很是清瘦,他手腕的骨节突出,薄薄的一层皮下青筋明显,手臂用力的时候除却必要的肌肉隐约浮起,旁人看不到多余的脂肪。但尽管阿瑞尔体型偏瘦,他和艾德里安几乎有差不多高,这也意味这他的体重轻不到哪里去,马儿对身上多出来的一份重量感到有些烦闷,艾德里安不得不拉住缰绳抚摸着马脖子安抚这个小姑娘。
“您坐稳了吗,神父?”听到肯定答复之后,艾德里安将佩剑的位置调整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他的斗篷堆在他俩之间,阿瑞尔则按着长巾的末端。不像艾德里安戴了御寒的皮手套,阿瑞尔双手赤裸,指甲盖根部呈现出一种受冻的青白色。不光是手套,他的长白衣也没什么重量,艾德里安不是很相信这种面料的御寒能力,但阿瑞尔的表情却很是从容。
当马儿在雪地上跑起来,迎面刮来的风会比步行时冷得多,寒风会从衣服的任何一个开口里灌进去,意图偷走赶路人的体温。
艾德里安想了想,就要解下斗篷的系带和扣子,他的里衣穿得比这位神父厚实得多,他可以将斗篷暂时借给阿瑞尔使用。
“寒冷是对修士意志的考验。”阿瑞尔神父摇了摇头,“何况有您挡在我身前,我并不非常需要这件斗篷。”他说得十分真诚。
艾德里安并没有强迫他人接受好意的习惯,他尊重对方的每个选择,而阿瑞尔先生看上去也不像是心口不一的人,他拒绝了斗篷,艾德里安只是表示理解地点了下头,接着询问道:“神父,您着急赶路吗?如果您不着急的话,我们可以放慢速度,这样风也不会太冷。”
阿瑞尔还是摇头:“马儿想跑多快就让它跑多快吧,请别顾虑我,无论是快是慢,都是对我好的。您知道这儿距离圣湖还有多远吗?”
“圣湖,您是说希尔德加德之湖吗?”
“是的。”
艾德里安回忆了一会儿,答复道:“我们是顺路的,天黑之前肯定能到了。”
传闻那位女圣人从迪希邦登堡前往鲁伯斯堡的路途中曾在那湖泊里浣足,她看见湖面的倒影中映出持握百合花与紫罗兰的玛利亚,百合花的花瓣上凝结着一颗露水,她向湖面虔诚垂首,那露水便坠落,落在她眉心,让她的心中充满了诗与曲。
从此那湖泊便被居住在周围的人们唤做希尔德加德之湖,因有圣迹显现,也称作圣湖,那湖泊旁的村庄也被叫做德塔弗丽雷,以那颗花瓣上的露珠为名。但有人曾质疑希尔德加德得见圣母的传闻是虚假的,那位女圣人根本没有途经德塔弗丽雷,这样的声音即使没有几个,德塔弗丽雷还是受到了影响,那里原本有好几个修道院,但如今都已经荒废。圣湖的说法,也很少会被提及了。
但人们依旧相信那湖泊的湖水是有神圣的力量的,数十年前附近的人们就在那座湖里进行对女巫和欺诈者的审判,他们让湖水判明落水者的清白,这样的仪式被记录在法庭的卷宗里,上一次施行是十多年前。
马儿载着艾德里安和阿瑞尔小跑了起来,它沿着积雪上被马车压出车轨痕迹的地方走,四周都白茫茫的,分不清雪下是耕地还是荒野。
“阿瑞尔神父,您方才说您是一位宗教审判员……是希尔德加德湖出什么事了吗?”
“发生了一起女巫告发。”阿瑞尔没有隐瞒,“我被派遣来参与审判。”
艾德里安愣了一下:“女巫?我来之前读过报刊,报上说得模糊,原来所指的是这里但那不是已经有法官定下罪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