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天星叹了口气。这雪下的很好。他漫步在雪地上,脚下发出雪破碎的声音,很轻,像是他的心情。
天空依旧飘着雪,已经小了很多,但是变得更加绵密细腻,落在游天星的头发上。
他仰起脸,茫然地看着夜空。若不是身处这样一个山庄,他一定会觉得又是一个安详平和的夜晚,足以让人忘掉很多本该忘记、想要忘记的人事。
游天星忽然想到了亡故的养父叶霜,一个神秘莫测、时而呆傻时而精明的孩子气十足的大叔。平时他就只是一个腌臜的中年男人,衣服上沾满油渍、浑身散发着浓厚酒气。但当他拿起“红叶剑”,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对于叶霜的事迹,身位养子的游天星也是略有耳闻,那也只是在他喝醉酒后胡言乱语才透露这么一点。
游天星被叶霜收养时,他已经游离于江湖之外,就像是一架马车不断地绕着环城大道周旋,但没有一条路可以通往他心中的城池。
找了这么多年,也还是没有结果。其实他连自己在找什么都不知道。他孤身一人像是一个气势汹汹地醉汉,挑了中原所有剑派,令使剑者皆是噤若寒蝉,生怕这么个有理没理都要找你切磋的丧门星会找上门来。
没有人愿意搭理他,也没有人想搭理他。除了他那把红色的剑,像是血一般的颜色。那恐怕也是他心里唯一的颜色。他曾经五彩缤纷,只是全都熄灭了,只给他的背影刻画上一道灰色的印记。
也许他觉得自己老了,累了,没了目标,所以才停了下来,收养了一个小男孩。那个小男孩就是后来的游天星,只不过他当时是叫做“叶痕”。
游天星一度以为自己的养父不会武功,只是一个被贫穷和酒精腐化了精神意志的中年男人,他靠砍材为生。一个贫穷的中年男人要养活一个孩子并不容易,但是游天星还是健全的长大了。
小时候的游天星曾经问过叶霜,妈妈去哪了。
叶霜只是先抽了他两巴掌,然后说道:“没有。”
游天星捂住脸,接着问道:“胡说,学堂里的同窗们都有娘,就我没有。”
叶霜喝着酒,显得很是意志消沉,一脸疲惫懒散的依靠在床角。他白了游天星一眼,问道:“怎么?有人嘲笑你了?”
游天星摇摇头。
叶霜再问:“欺负你了?”
游天星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叶霜嗤笑了一声,说道:“尿样。没有骨气,不像男人。”
游天星道:“学堂里有个家里全是练家子的小子,我打不过他。”
叶霜笑了笑,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说道:“你不是打不过他,只是怕他有个会武功的爹。”
游天星小脸憋得通红,只是握着拳头,一言不发。
叶霜看着自己儿子的神情,微微叹了口气,将酒壶一丢,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往外走去。
游天星有些迷茫,问道:“干什么去?”
叶霜道:“帮你报仇去。”
游天星顿时笑了起来,说道:“他武功不错,听说他爹的一套少林龙虎拳已经练至大成,素来是横着走,没人敢惹他。你去……”
叶霜横眉竖眼,厉声道:“你个小东西,觉得我打不过他?!”
游天星小声嘀咕道:“你又不会武功……去了不是找打么……”
游天星看着满天飘雪,簌簌洒洒,落在他的脸上,留下类似泪痕的痕迹。记忆有些汹涌,像是决堤的浪涛沸腾着奔涌向他。
他吐着热气,吸进片片雪花,有些冰冷。他从来未觉得夜晚这么漫长,来得这么不合时宜。人在空闲的时候难免胡思乱想,所以他往往让自己忙起来,哪怕是瞎忙,哪怕只是一个人在街上闲逛,也绝不让自己待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发霉。
雪花洋洋洒洒,就像他断断续续的脚步,在幽暗灯火照耀的雪地上留下断续不一的足迹。
叶霜见了自己儿子这幅垂头丧气的败将模样,收起了往日的懒散不振,大手一挥,便要去寻仇。
游天星笑话他,说他只是个樵夫,又怎么能跟少林正统的俗家弟子相抗衡?
游天星还记得,对于年少无知的自己,叶霜是这样回答的:“试一试就知道了,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这当然不是叶霜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