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城三月,天还没回暖。
屋子里煮着茶,香气四溢,恽仪捧着本书窝在软榻上,身上还盖着厚厚的毯子。老旧的窗户根本不严实,风一灌,窗棂哐哐地响,像是随时都要掉下来一样。事实上,她老早就叫人过来修了,可就是没人来,她也不催。
用舒宇晴的话说,只要天不塌下来,她都不会着急。
“阿嚏。”
门一开,冷风一吹,恽仪被冻得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把被子又往上提了提,就差把整个脑袋给蒙住了。
“你瞧瞧你现在这日子过得,跟小老头似的。”
舒宇晴把书籍往桌上一放,朝窗户走去,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旧手绢,拧了拧往松动处一
塞,风声没了,哐哐声也没了。
恽仪头也没抬地更正:“我是女的。”
“是是是,小老太太。”
舒宇晴提溜着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看向榻上窝着的恽仪。
古人有诗: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用来形容恽仪,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生得美,不论是容貌还是气质,总是能令人一眼便印象深刻。
特别是那双乌黑的眼珠子,瞧着时,像是漩涡一样能将人整个卷入她的眼神里。
转眼,从京都来庆城也有小半年了,更多时候恽仪都是在修复室,对着一个钟表叮叮当当就是一整天。
像现在这样窝在榻上看书是久违的休憩。
“昨儿我让你看的视频,你都看了吗?”
舒宇晴不是专业出身,除了日常辅助以外,恽仪偶尔会给她布置一些课外作业,例如看梁燕青大师的钟表修复视频,做数据整理跟报告。
“铜镀金镶玛瑙乐箱瓶式转花表,是老师最得意的作品之一,起初因年久失修,钟表外壳料石花朵都脱落了,而且内部机芯也都锈蚀,需要彻底清洗除锈修复。工程量一点都不小,我这阵儿做修复的过程里,可都有提醒过你,清洗除锈要注意些什么。”
课外考试说来就来,这一杯茶都还没喝上,舒宇晴未免有些愁苦。
“姐……”
“修复这项工作,枯燥无味,你若不喜欢,我……”
“别,我回答就是了。”
舒宇晴放下手中的茶具,努力回想了一下:“修复时,师傅是先将乐箱拆卸下来,分离机芯,然后将拆解下来的零部件一一清洗。”
“机芯,哪里的机芯呢?”
恽仪直接打断,结果舒宇晴就哑住了。
合上手中的书本抬起头来,恽仪好笑地看着舒宇晴:“你自己说一说,这毛病都犯了多少次了,都说事不过三,你这是三的n次方了吧?”
“要不然,姐你再跟我说一说?”
恽仪闭上眼睛,回想了一下,抬起手来模拟着修复钟表时的小动作:“首先,要将上部走时转花机芯与下部音乐动力机芯分离,这个过程一定要非常小心,避免损坏一些生锈的小部件。紧接着从底部将音乐动力机芯从壳体中取出拆解,同样的,也要将拆解下来的零部件小心保管,并且一一清洗修复。”
钟表修复师的工作说复杂不复杂,说简单也一点都不能含糊,入行后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恽仪的工作都是在重复零部件的拆解跟清洗修复。简简单单三个词语,花上的时间却要比想象中多许多。
“姐,我记起来了。”
舒宇晴举手抢答:“完成上面一个步骤后,紧接着就是走时转花机芯的拆解修复,还有表盘转花,全部外壳零件,最后就是将清洗后的机芯装回壳体,调试到能够运转正常为止。”
见恽仪满意点头,舒宇晴就知道“考试”通过了,长舒一口气,抱起茶杯。
“姐,天寰那边有家新开的粤菜馆,评价还不错,我们找个时间去一趟好不好?想想也有好久没有出门逛街了。”
抿着唇齿间的茶香像是酝酿了很久终于敢开口,舒宇晴小心地试探着恽仪的心情:“你觉得怎么样?”
“粤菜馆?”
恽仪抬起头来,一边接过舒宇晴递来的茶盏,闻着茶香若有所思:“我记得你一向不爱吃粤菜,觉得太过清淡,怎么今天反倒想起来随我的口味了?”
“这不是看你辛苦嘛,算起来为了修那个金镶玛瑙音乐小表,你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出去逛街了,再这么待下去,你非得跟这些古董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