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会之后就是一年一度的上元节,也叫灯节,这一天比之新年之时还要热闹。家家户户都要点上灯笼,以祈求祛除邪祟,保佑平安。
这一天也是燕京中最热闹的一天,街上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花灯,人们纷纷走出家门,走上街头。放眼望去,整个夜幕下的燕京已经成为一片灯的海洋,连清幽的河水中也漂满了承载着心愿与祝福的莲花灯。
不仅是民众一片欢乐,大周朝的陛下也会在这一天携元君与百官,于朝阳楼上与民同乐。
这是一年中大周朝的百姓唯一一次可以远远看到皇帝身影的时刻,因此燕京城中就更加热闹沸腾,欢庆的气氛简直要冲破天际。
但这对于管理维护燕京治安的京兆尹来说,却是一年之中最难熬的日子。不仅要分派人手,防范火灾,还要疏通人流,防止踩踏,更要布控朝阳楼附近,保护陛下与诸位大人的安全。
京兆尹觉得,自己过不了几年,就要早生华发、未老先衰了。
不过幸好,陛下在朝阳楼上只是稍待片刻,象征性的接受民众朝拜,随后便会回到皇宫大内之中。
只要这片刻的时间过去,京兆尹身上的压力就大减。虽然她不太相信会有人不长眼,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皇帝,但慎重一点总不会出错。
眼看那一袭明黄的身影就要转身走下城楼,京兆尹许巍暗暗松了口气,紧绷到僵直的后背也稍稍放松下来。
“大人,不好了,东直门那里走水了!”许巍手下的副手急匆匆的走上来,禀报道。
许巍脸色瞬间就白了,她往东直门那里望去,一股隐约的黑烟从那个方向飘散开来。
东直门附近是燕京人口最稠密的地区,一旦走水,火势蔓延会非常快,如果不及时处理,绝对会伤亡惨重。
“元照呢?”
“元参军已经调派人手过去了,但是街上的人流太多了,短时间内疏散不开啊!”
“那火情可控制住?”
“咱们的人进不去,想救火也救不了啊!大人,快想办法吧!否则,等火烧起来,就来不及了。”
眼看东直门处的火光越来越亮,许巍额头冷汗骤下,面如金纸。完了,完了,这种情况,就是大罗金仙来也无可奈何啊!许巍想起上一任京兆尹的下场,就更是如坠冰窟。
“许大人!陛下急召你过去问话!”
许巍身子一抖,抬眼就看见禁卫军大统领张昭那张黑脸出现在面前,那刀子一样锐利的眼神仿佛要扎到她的心脏里。
许巍能在京兆尹这个位置上安稳做了六年,能在燕京复杂的派系关系中保全自身,能在新旧两位帝王的交替中始终稳坐这把交椅,就说明了她的过人之处。
如果不是当初在朝中得罪了人,她也不会被架在京兆尹这个火坑上烤。
谁不知道燕京之中,天子脚下,各路权贵横行,各抱地势,勾心斗角,最终往往是京兆尹背黑锅,吃挂落。先帝时期,甚至有“十年十五人”的奇景,更有的人在京兆尹这个位置上做了不满三月就被撸了下去,充军发配。
许巍自上任,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也亏得她小心谨慎,才能熬到现在。
可是,今日看来,她不仅要头上乌纱不保,连这条性命都要交代出去了。
想到这里,兴许是预见了自己的结局,许巍反而不那么怕了。
这些想法都只是一瞬间的事,许巍闭了闭眼,重新睁开时,里面已经是看透一切的肃然:“请张统领带路,我这就去见陛下。”
张昭眉毛一挑,对这位她平日里不怎么看的上眼的文官,心里的观感也提升不少,面上的表情也缓了一些:“那就请吧,怎么回话,许大人可要仔细了。”
这句话多少有些提醒的意思,许巍感激的点头,两人不敢耽搁,急忙去见周大陛下。
许巍到了周陛下面前,头也不抬,就直接取了乌纱捧在手里,俯首告罪:“陛下,东直门走水,臣监管不力,臣请罪!”
周胥深一听就火大,她抬手将许巍手中的乌纱扫到地上:“朕不想听你说这些!朕要你立刻控制火势,疏散人群,稳定局面!”
“元参军已经调派人手赶去,东直门附近的守卫正在尽全力疏散人群,救援火情,只是如今人群拥堵,收效甚微。”即便已经做好准备,在周陛下迫人的气势面前,许巍还是心如鼓擂,汗如雨下。
许巍先前做的安排,其实已经很全面,只是面临这突发情况,那点人手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诸卿可有良策?”许巍已经没指望,周胥深凝眉扫向两旁静立的百官。
百官面面相觑,一时莫可奈何。连京兆尹这种专业人士都没办法,她们能有什么法子?无非是等起火的地方烧干烧净了,再清点损失,原地重建罢了。
自有记录以来,燕京城之中一旦发生火灾,无不损失惨重。一来人口稠密,难以隔离,二来房屋多木制,十分易燃,如今又好死不死的在上元节出乱子,众人深感无力回天。只是这个时候,谁敢去触陛下的眉头?不是上赶着找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