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去岁正月末,至今已一年有余,哥舒衍刻意提起洛天涯的伤势,很显然他怀疑洛天涯当日的伤势至今并未痊愈。可见洛天涯那一回所受的伤,定然不是寻常外伤,当是不太容易调理的内伤。
宋青盯着洛天涯,想起之前对他的诸多猜疑,皆自皇城惊变、凌楚宸身死而起,不管她如何找理由说服自己,对于那一夜洛天涯分明就在皇城,却为何没能及时出现施以援手,总归还是耿耿于怀。
可如今听了哥舒衍的话,她只觉心口似被狠狠戳了一刀,疼到窒息。
即便是正月末的事,至皇城惊变也不过区区两个月,更何况,从天山至江宁,这一路并非坦途大道,沙漠戈壁有之,荒草密林有之,崇山峻岭更几乎占了半个行程。
可洛天涯却只用了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便穿越了诸多坎坷赶到了数千里之外。这样的速度,恐怕不仅仅是快马加鞭、不眠不休便可做到,他定然在马匹难行的路段强行催动内息,用了轻功赶路。
如此不要命的行径,就算是身体无恙的精壮汉子,也会累出毛病来!更何况,洛天涯早已内伤加身,这般置之不顾、勉力奔波,无疑定然会伤上加伤!
宋青并非温室之花,带着内伤策马奔驰是怎样的五内如焚之痛,她深有体会,而这样的痛楚,洛天涯却要历经两月之久,且必然是一天重似一天。
她能体会,哥舒衍又如何猜不出?宋青明知哥舒衍出言就是为了试探,一时却分不出心思应对他的心机,浮光掠影间,她只觉恍然难怪师傅会将她托付给路回春,想必他当时已伤重到没有把握护她周全!
宋青心口火烙一般,红着眼眶恶狠狠盯着洛天涯。洛天涯忍了心中的酸涩,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叹了口气轻声道:“莫被他误导,你忘了我所托之人的本事?”
宋青知他意思,也信得过路回春的医术,但再是回春妙手、灵丹妙药,也不可能立竿见影,总得要调养静休才行。而洛天涯自从带她回了西北,便无一刻消停过,随她东奔西走,替她殚精竭虑,哪来的功夫安心休养过?这一回,竟还纵着她来了天山!
宋青一把攥住洛天涯的手,虽一言不发,但眸中深意,洛天涯却看懂了。他微微摇头,反将她的手攥在掌心,状似无意的瞟了远远站着的阿丑一眼。
宋青顿时醍醐灌顶,往日来洛天涯对阿丑的提携历历在目,原来他坚持带上阿丑,并非绝对信得过他,而是对自己带着伤势的身体实在没有把握,这才迫不得已带上一个武功可堪一用的帮手!
眸中升腾的泪花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事到如今,箭已上弦,再多担忧与内疚也都无济于事,若被哥舒衍得了切实的消息,反而无端添了凶险!
想到此节,宋青微微一笑:“也是,莫说已过了一年多,即便是伤在月前,有那人在,任它再重的内伤也当完好如初了。”
哥舒衍挑了挑眉,对洛天涯伤势的注意力即刻便被引到了那人身上,他暗自思忖,宋青口中的那人究竟是谁?
但宋青显然不会给他答案,反指着那白狼奔来的方向道:“这里白茫茫一片,一目了然,怎么看也不似有重兵埋伏,难不成,左贤王所指的有去无回的埋伏,就是这几头畜生?”
对于宋青刻意的讥讽,哥舒衍只回以无声冷笑,他转头望向三头白狼的后方,那里雪雾蒸腾,渐渐又有四头白狼显出身形,步调整齐的拉着一只爬犁,爬犁上面稳稳立着一个白裘大汉。
打头的三头白狼奔至哥舒衍面前便驻足停步,机警的狼眼精光灼灼地在宋青等人身上逡巡,粗壮的狼腿却似扎根在深雪中一般,一动不动,俨然是训练有素。
拉着爬犁的四头白狼随即而至,爬犁上的白裘大汗,不等停稳便纵身跃至哥舒衍身前,沉声道了一句“拜见左贤王!”
那大汗口中说着拜见,眼中却没有半点敬畏,只略一欠身道:“请诸位移驾,汗王已恭候多时了!”
宋青心想,哥舒猎魇果然在此!心中恨意翻滚,脸上却不动声色。洛天涯的脸因被面具遮着,也看不出什么反应,后面的阿丑则更加无动于衷。
哥舒衍的目光极快的在几人脸上一扫,最后定在那白裘大汉身上,从头到脚将那雷打不动的粗壮汉子扫量了一番之后,也不多言,头一个,上了爬犁。
这爬犁非常简易,由数十根磨得粗光的木条绑缚而成,看上去虽很结实,但爬犁上既没有座位,又没有可供抓扶的把手,只凭双脚站在上面,一路坡坡坎坎的滑出去,想不被甩下来,绝非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