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衍的信心已沉至谷底他不敢赌。
两面崖顶若有伏兵,不必火油,只以碎石便可让他的精锐们寸步难行,更何况迎面还有强驽伺机而动。
哥舒衍道:“我也不一定非要往前,若反身回去,伺机穿过夏侯炎与你银面铁骑的战阵,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银面人轻轻一笑,又是那般倨傲恣意不可一世:“向来少言寡语的左贤王今日哪来这么多废话!若你自认有把握突围,大可一试!”
哥舒衍心头一跳,他确是以对话来掩饰心虚拖延时间,但他分明与这人只有两面之缘,他又如何知晓自己少言寡语?但这终归无关紧要,他此时想要的只是一个出路。
被人看穿了心思,哥舒衍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索性微昂了头,深蓝眼眸灼灼异彩,语声沉凝:“四年前,我败于你枪下,今日,你可愿与我一战?”
对面之人无声莞尔,半带戏谑:“四年前,你尚有两年无犯的赌注引我出战,如今你却有何底牌,让我以身犯险?”
哥舒衍眸色平静,深蓝凝固如冰封的海水:“若你赢,我的命自然任你处置!”
银色面具微微低垂,淡淡语声缓缓而来:“若我败了呢?”
哥舒衍顿了顿,提高了几分音量:“若我赢,你放我的将士们一条生路!”
银面抬起,嗤的一笑:“左贤王莫非是在说笑么?”倏的银枪一划,枪尖直指哥舒衍身后疲惫而戒备的突厥兵士,豪阔而笑:“你们所有人的生死本就捏在我手中,你拿我的囊中之物来跟我赌?”
闻听此言,突厥将士们勃然大怒,纷纷抢步而出,却被哥舒衍抬手阻拦,即便如此,那一声声恳切之言,仍此起彼伏:“大王,部下们愿追随你杀出一条血路,顶多不过一死,又有何惧!”
哥舒衍纵有动容,却无言以对。反而是那远远看着他们的银面银枪,冷冷回复:“你们以为,这天下,还有哥舒部的容身之地吗?”
这一句话便戳中了哥舒衍的软肋。突厥王庭的失陷,直到今日他尚未言明,这些追随他走到此时的将士们,虽大多为哥舒旧部,但他并不确定这样的隐瞒会否令他们心寒。可事到如今,他还瞒得住吗?还有瞒的必要吗?
哥舒衍惨然一笑:“你待如何?”
银面人直视着他,缓缓道:“我要你俯首称臣!”
哥舒衍毫不意外,只是冷冷道:“若我不肯呢?”
银面人手抚枪柄:“那么今日,这世间从此再无哥舒部。”
狂妄无理的回答,即刻招至群情激愤。哥舒衍却知道,那个看似单薄可欺的身姿,绝没有妄言托大。
他深吸一口气,仰头看向灼灼烈阳,分明那般明亮似火,却又这般冰冷如锥。良久,他手提长刀,策马前行,身后兵阵亦随他前移,但只迈了一步,又被他强行喝止:“放下兵器,下马待命!”
将士们自然不愿就这般丢盔弃甲,下马举降,但左贤王的命令却也不敢违抗,只得压抑满腔悲愤,原地下马,兵器却依然握在手中。
哥舒衍长刀当胸,座下黑色骏马缓步踏前,他盯着那愈渐清晰的银面银枪,冷冷道:“如今我两万部下命在你手,要我俯首,又有何难?但若要我甘心称臣,哼,你不如拿我一条命去!”
“这才是左贤王该说的话!”对面人很是满意的点头称赞,并再次举起银枪,傲然道:“我给你机会,再战一场!你若赢我,我许你自由来去。但他们,已然由我接管,不准你带走一兵一卒!”
哥舒衍也不拖沓,高喝了一声“好!”便提刀而上。
银面人一声轻叱,座下白马呼的前窜,竟丝毫不见起跑的迟钝,须臾便与哥舒衍撞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