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寸上前一步,诚恳道:“若是不急,想跟明光兄打听点事。”
“闫丞但说无妨。”
闫寸牵马向僻静处走,陈明光跟上,待到距大理寺门口约莫有五丈远,闫寸才停下脚步,道:“有个鞑子死在了牢里,就这两天的事儿,您可知道?”
“牢里隔三差五就要死人,可不新鲜。”陈明光道。
“是,可敌国俘虏轻易不会死。”闫寸道。
陈明光挠挠头,“您这可有些为难我了。”
“有何为难?”
陈明光朝大理寺门口方向看了一眼,犹豫着。
他越是如此,闫寸便越觉得蹊跷,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明光兄,你可要仔细掂量,此事由是新太子亲自指定我全权负责,知情不报可不是聪明的做法。”
“也不是什么大事,告诉你倒也无妨,不过……闫丞还是莫让人知道此事是从我口中说出来的,我还指望这点俸禄养家。”
“定不连累你。”
“其实……我听说……那鞑子越狱了。”
“什么?!”
一个人,单枪匹马出了大理寺牢狱?
这简直不能想象。
越狱这种事,只有在画本书里才可能发生,且往往是冤情深重,感动了小仙小妖之类,在其仙术或妖术的帮助下,才可能实现越狱。
至于现实里,这么说吧,自从大理寺这个衙署成立,就从没有过成功越狱的先例。
怎么偏就被他闫寸碰上了?
“不是……那个……你听我说完,”陈明光连连摆手,意思是不像闫寸想的那样,“他越狱被发现了,没成功,所以才被当场诛杀。”
闫寸:你这大喘气可不厚道。
“不对,”闫寸摇头道:“那此事为何要瞒我?”
“衙署出了这样的事毕竟不光彩,上头若问责下来,怕有麻烦,因此陈少卿要求知道此事的人一概不准对别人谈起,若有人问起来,只说那鞑子死于伤重不治。
至于你,你的调查结果可直接上达新太子,他们自然更要瞒你。”
陈少卿,正是前些天闫寸提审先太子党羽时,打过照过面那位大理寺少卿,当时闫寸冷落了他,还令他颇为不悦。
此番来大理寺上任,闫寸专门向安固打听了这位上司的消息。
陈少卿,本名陈如旧。
守成有余进去不足,一个一听就没什么野心的名字。
确实人如其名,在职的几年中陈如旧鲜有做为。
没有做为还能保住官职,是因为他与死去的大理卿郎楚之关系亲密。
他是郎楚之的学生。
虽不是能力最强的学生,却是最听话的。
许多时候,听话的人都相当好用,一旦用顺了手,就不太容易离开了。因此,只要郎楚之做大理寺卿,陈如旧便是安全的。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郎楚之竟死得这般突然。
新太子上任,必然要烧几把火,会不会烧到他身上,可不好说。
陈如旧最近的日子可谓煎熬。
闫寸又道:“那鞑子越狱的具体情形你可知道?他是怎么越狱的?到底有没有逃出监牢?最后又是在哪儿被杀?……”
陈明光连连摇头,“我也是听说的,细节可就一概不知了。”
闫寸一拱手道:“多谢明光兄。”
陈明光指了指马背上的布包袱,“那我就先去办差了。”
两人作别,闫寸牵马进了大理寺。
一进门,他停住脚步犹豫了片刻。
向前直走,穿过集中议事、审案的堂衙,便是陈少卿办公的二进堂衙了。若左转,进入一条小道,便是关押着嵇胡人的监牢。
闫寸选择了直走,于情于理他都该去拜见一下那位新上司。
上一次慑于陈如旧的官威,闫寸对他心有忌惮,这一回,既已知道陈如旧从前是个有靠山的纸老虎,而现在不过一只丧家之犬,底气便足了起来。
纵然他心中轻视陈如旧,却并没有表现出来,进屋后规规矩矩拱手行礼,又先为上次见面的失礼表示抱歉。
陈如旧倒没心思跟闫寸翻旧账,能看出来,他十分悲痛。
他的眼睛肿成了桃儿,一看就是哭的。
只是不知他是为老师去世而哭,还是为自己的前程而哭。
闫寸找着对方想听的话攀谈:
“听说郎卿的遗体已送回了家。”
“昨日便送到了。”陈如旧道:“昨日本该由我带你熟悉大理寺的工作,可是要去哭迎老师,实在抽不开身……”
闫寸忙道:“死者为大,应该的,且下官已见过同僚,也已开始接手一些事务。”
“如此甚好。”
见陈如旧没什么兴致的样子,为了能聊下去,闫寸只好又道:“恩师如父,恩师辞世乃是头等大事,陈少卿不去吊唁吗?”
“是该吊唁几日的,可……哎!今时不同往日啊。
恩师乃是三品大员,若圣上……哎,圣上定要废朝吊唁的,可眼下新太子主政,新太子对圣上旧臣……哎,不提也罢。
昨日准我们去城门口哭迎遗体,已是恩典,哪里还敢再因私废公。
想去吊唁?散了衙再说吧。”
闫寸遗憾道:“今日我去面见太子,虽也旁敲侧击地提起了郎卿的丧事,但太子……太子兴致确实不高。”
“你去见了太子?”陈如旧问道。
“是。”闫寸抬起了头。
这是进门以来闫寸第一次与陈如旧有眼神交流。
陈如旧率先收回了目光,似是害怕闫寸看出他心中的探究。
“知道您正悲痛,本不该打扰,但确有一件棘手之事,若无您的首肯,我不知该如何向太子交差。”闫寸道。
“那个死去的嵇胡俘虏?”陈如旧问道。
是他早已料到纸里包不住火?还是刚才闫寸与陈明光交谈,有人向他报了信?闫寸无从判断。
“正是此事。”闫寸坦然道:“是您下令隐瞒此事,因此我只能向您请教其中缘由。”
“他逃出了监牢,逃到我办公的堂衙,是我亲自下令,让弓箭手射杀了他,”陈如旧道:“当时情况十分危急,我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