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楼来了一个意外的人。
那小官人长得唇红齿白,站在门口缩手缩脚,惴惴不安的样子像只误入虎穴的白兔。
我从人堆里把他捞出来,亲密的搂上他的脖子,在他耳边气吐幽兰:嘿官人,来干什么的?
找乐子。他说。
小官人很实诚,我在众姐妹愤愤不平的目光里把他带到自己房间,问他想找点什么乐子。他眼睛紧紧盯着我房里那几坛酒,又指指我:你来陪我喝。
豪气,我今晚就舍命陪君子,酣战到天明!
半个时辰后,小官人眨着醉醺醺的眼睛,双手捧住我的脸,深情的说,我想回家。
我咬牙把醉的五迷三道的人从窗户背回家,他咋咋呼呼直奔后院,非要去看看柳树下那口大缸里的莲花长得好不好。
一炷香功夫后,他扒着缸边,吐了。
事实上他压根不会喝酒,也从来没去过风月所。他今晚出现是因为他想尝试一下从前没做过的事情,但很显然,他尝试失败了。
酒醉后小官人的脸异常好看,他说他叫柳翟,发了疯似的给我讲他喜欢的姑娘叫宛莲。
我哼笑,怪不得,柳下碗莲,你还真有情趣。
你有喜欢的人吗?柳翟问。
以前有一个。他对我好极,很擅长哄人,却从没提过要替我赎身。
后来呢?柳翟很感兴趣,于是我冷笑一声,继续对他说:后来我踹了他一脚,让他滚了。
柳翟哈哈大笑:原来我们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妙哉!
我不懂。
三天前宛莲来找我,希望我带她走,我也让她滚了。柳翟轻轻的说。
隔天我闲来无事,陪柳翟围观了一场婚礼。
红盖头下是他心心念念的宛莲,他微颤的双手出卖了他的心,我戏谑,明明心里惦记着,为何要把她拱手让人?
因为我没有时间,我想去追赶朝阳。他没头没脑的说。
就在此时,新娘突然掀开盖头摔倒地上,满面粉泪:我不嫁了!
众人哗然,新郎愕然,我瞧着他那张熟悉的脸心中不由得好笑不知他屁股上被我踹了一脚的红印还在不在。
柳翟!柳翟!
宛莲哭喊着叫他的名字,我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脸色惨白,他冰凉的指尖缠住我的手,却没再回头:走吧,去喝酒!
柳翟又吐了。这次他抱着酒坛子,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不是不能喝酒,不是负心忘义,而是他病骨一身,给不了对方幸福。
他说想去追赶朝阳。传说人类寿数可以接近无限,只要追上太阳便可长生。夸父追日穷其一生,他也不想得长生,只想延长此一世,得个与爱人白头偕老的机会罢了。
我说,我可以帮你。
我化回兽形,驼着柳翟一路疾风,翻越了十座山川。他轻柔抚摸我背部的角,喃喃,原来你是乘黄兽啊。
乘黄异兽,乘之寿数两千岁。
我也不是可怜他才让他骑我的,算这次我已背过他两次,大概是命中注定。
我蛰伏人间寻一份美好的爱情,总不得圆满,而他明明可以圆满,不应为寿数浅薄而遗憾。
我们将行至山顶,漫天彩霞,云兴霞蔚。
不远处,一轮红日缓缓升起。
初见那日,他还是一个穷书生,看见侧卧在水缸旁的她,不顾她衣衫湿尽解下了自己的披风披在了她身上。
后来得知她唤锦昭,无父无母。
顾筠便自己做主娶了她,亦是三书六聘八抬大轿。
婚后两人很是和美,顾筠爱作诗,锦昭却不通文墨,独爱些丹青水墨画,在女子中也算很有才华。
锦昭只愿画顾筠,画的最好的一幅日日挂在书案前,也不倦。
自过了加冠,顾筠日日愁眉,后锦昭知晓他是想考取功名了,便一心一意让他读书。
今年殿试一过,从前总是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的穷秀才,如今衣锦还乡却染了些富贵气。
回到乡里他第一件事便是拉起了锦昭的手,同她一起揽进状元风光。
不过数月,平静的日子总算到了头,首辅大人收了顾筠做门生,问他可否愿意娶自己的独女。
古今以往,为了仕途,有几个状元郎可以做到不舍糟糠?
谁知他竟这般一发不可收拾。
当日锦昭只是同他那日般拉了他的手,问“你可曾爱过我?”
他答道“正是因为我爱你,故我要许你最好的一切。”首辅早有反心,答应顾筠的是刑部尚书,或到那时他可问鼎天下。
人性总是贪婪,得到了金榜题名又想君临天下,锦昭何曾不知他已非那个穷书生,野心与一切纠葛起来让他失了本心。
但她还是答应他了,其实她想要的不过只是化身山水有一人陪。
不是因为他许她皇后之位,仅仅是因为她爱他的那份初心。
后果真如他所料,不出五年便有了自己的势力,为了制衡首辅,答应许他独女皇后之位。
后他如愿黄袍加身登上九重宝塔,手执皇后,一起坐拥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