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笑着向她挥手,仿佛只是出门时的道别,然后,被巨浪吞没。
“坐稳喽!”
艄公的吆喝唤回了她的思绪,长杆一撑,苇叶小舟翕忽而下,去势千里,如同天边坠落的流星。
她回身,雪浪将暖阳击碎在崖壁,云霞蒸腾,崖顶的白帝城恍若天阙。
永别了,他的故乡。
他们初遇在千年前的海边。那年夏季暴雨,江河泛滥,无数人畜被洪涝冲至入海处。孰湖顶着风雨一次次潜入海中,只为多救一些人上岸。
分秒必争的时刻,那人却偏要捣乱。她一次一次把他救上岸,他就一次一次往海里跳。终于她没了办法,拔下一根羽毛放在他手里。孰湖之羽可避水,他再怎么跳海也淹不死了。
谁知当夜海上又起了飓风,她大惊,心想之前救起的人必定无处躲藏。她匆匆赶往岸上,却发现坡地上已建起了堤坝,雨水和海浪被疏引四散,幸存者均躲在堤坝后。一人指挥众人加固堤坝,正是先前跳海之人。
那人隔着风雨向她挥动手中的羽毛,她安了心,转身又潜入海浪中。
洪水持续了三月,水势退却那日,她找遍了海岸,再没见过他。
孰湖记得他曾说要回到上游的家乡,于是她就在海边等候。她想,百川归海,只要在终点等待,就一定能重逢。
可日出月落一千载,她没能等到他。彼时的风浪那样大,他怕是没能回到故乡吧。
江阔云高,水势平稳,艄公哼起了小调:“我住长江头,卿住长江尾。日日思卿不见卿,共饮长江水。”
艄公来了兴致,便向客人介绍沿途传说。白帝城至海口,一日一夜的水路,都是千年前一位名叫平川的人建立的。平川家中世代研习水利,他又有能在水中呼吸自如的异能,便率领众人改造河川。他不仅在河海沿岸建立了精妙牢固的水坝,更改造出了这条水路,根除了雨季的水患……
孰湖静静听着,直到暮色的寒意泛上心头。
时隔千年,她终于知道他的名字。平川,平川,百川归海,为何我却等不到你?为何你修筑白帝城到海上一日一夜的水路,却从来不曾出发?
艄公的浆划开水纹,泛起一圈圈的星光。她抬眸,看见沿河村落一一点亮。原来万家灯火,胜过星海千万重。
她曾见过真正的星海。九天之上,浮云漫延成汪洋,星辰似游鱼,夜行九万里,追逐初升的朝阳。碧海之中,她向星辰许愿,愿失去双翼,永生守护海岸,换取一日一夜的自由,去陆上寻一个人,陪他看一夜的星光。
根除水患,百姓安居,他借她的力量实现了愿望。而她的愿望,只能沉默在海底。
渔火熄灭,山河沉眠入夜色,唯满天星斗,指引归海的路。江风柔柔拂过她面颊,似一个诀别的吻。
天边泛出鱼肚白,水面突然开阔。旭日东升,霞光万里,已是到了东海。
海风扬起她的长发,眼角也灌注了咸而涩的湿意。千年空待,余生也将在海边,等候不可能的重逢。
她递去船资,艄公伸手来接,右手手腕处,赫然是一个羽毛状的胎记。
相传,得孰湖神兽之心脏,神之功力大增,人之片刻成仙。可千百年来,见她者容颜,寥寥无几。
潮起潮落,她己在海边等待三年,每日午时,她一定会在这里等他,直到夕阳西下,可为何还不见他墨色的衣角。
陷入回忆:只记三年前,她与魔大战,受重伤倒在了沙滩,却被乘船路过的他所救,他墨发飞场,俊朗的脸,身穿一件墨绿色长袍,给她一种十足的安全感。他将她抱回自己的船。
看着奄奄一息的她,他动侧隐之心,拿出可治千万种伤的火莲,救下了她。
次日,她醒后,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他以笑带过,问她可否借住几天,她自会同意。他们常在海边捕鱼,诉衷肠,携手看夕阳。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他。她得知他是一国不受宠的皇子,他也知道她是千古神兽孰湖。
可幸福很短,他要走了,她哭闹着不让他走,甚至还诉出自己对他的倾慕。但她知道,他不会回头,他撩过她脸上的褐色青丝,勾到耳后,乘船而去。
她终于等到了,迎来的却是心如刀剜的疼。他竟将剑插入她的左肩,她心灰意冷转身离开,孤单的背影显得无助单薄,一声:小湖。顿时她泪如雨下,他醒悟了吗?当她奔向他所在的地方,却只等他低声道歉:对不起。她原来以为他和别人不同,却没曾想他有着世人贪婪的本性,此时风凉,不如心凉。
船中还中还站着一身穿明黄色衣袍的中年男子大笑,连身说:快取她心脏,我就可以长生不老了。你在不杀她,你母妃就必死无疑。她终于明白了,原来她于他,也只是救他母亲的筹码。
风吹,吹起了她的淡黄色纱衣。他忽然苦笑一声,抱住了她,望眼天空,终说:小湖,母妃我以救下,我想见你,我知你生性善良,并无害人之心,可人心难测,小湖,好好活,原谅我!将她推出包围圈,他手拿软剑与士兵撕杀。血流不止,可他咬紧牙关,全身伤痕累累,也抵不住心痛的滋味,他的亲生父亲竟一刀刺穿他的胸膛,落落的背影显出无奈,果然在他的眼里,谁都比不上自己的贪念呀!她突显出原身,的一瞬间,瞳孔闪出一抹血红,挥手所有人成灰。只留她一人的身影,她知道他是要她原谅他的自私只能她一人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