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老说什么？可否再对朕说一遍？”苏陵看着眼前跪着的先帝恩师，骨节分明的大手在桌面上下起伏，薄薄的嘴唇轻轻开合，说出来的话字字有力。

黄仁杰不为所动，稳稳说道：“微臣有一幼孙女，素未见人，资质堪怜，自请入宫为妃。”黄仁杰自称“微臣”，自是用的是先帝老臣的身份，而非先帝老师。如此自降身份，也是让苏陵明白他没有逼迫，只是请求。

苏陵不会听不明白黄仁杰话里的卑微。他挪开目光，平静道：“朕从未听说阁老另有孙女。”

黄仁杰道：“外人确实都以为老臣只有一个孙女。只因这小孙女从小体质偏弱。五岁上家里来了一癞头和尚，说是孙女儿十六之前得出家为尼，方能保其筋骨健壮，得续天年，是以这许多年来，老臣和家人都从未将小孙女示人。”

既然铁了心要实现苏陵后宫“平衡”，又亲口答应了白佳莹，黄仁杰不觉得自己撒谎有错。他做这一切全是为了社稷平安。就是先帝再生，他也无可指责。

苏陵一双眼睛盯回眼前的花白头发：“年芳十六，当不失适婚男子。为何此时送她入宫？”

黄仁杰依旧跪着，似是对苏陵提问早有准备，张口便答：“孙女曾有幸在幼年时见得天颜，从此不思他嫁。劝诫、打骂、威逼均无用。微臣也是无法，这才厚着脸皮来求告皇上。”

这番话半是撒谎，半是实情。白佳莹的确是幼年时得见天颜，从此不思他嫁。

黄仁杰何许人也？那是先帝在时说话都硬气十足的人。听到这里，苏陵沉默半晌，终是不忍，道：“阁老起来说话。”

黄仁杰不肯：“身为臣子，明知此举会为难皇上，老臣仍开了口，心中着实惭愧难安。皇上还是让老臣跪着说吧。”

苏陵看向了桌案前方，良久，道：“阿敏，送阁老出宫。”

黄仁杰急道：“皇上！”

苏陵起了身：“阁老所言，朕会考虑。”

黄仁杰无奈，只得起了身，随阿敏迈出了养乾殿。苏陵看着眼前的老人依旧稳健的步伐，陷入了沉思。

看着黄仁杰出了大殿，苏陵轻启薄唇：“来人。”

吴富贵进来，跪下：“皇上有何吩咐？”

“去，查清楚这几日有何人接触过黄仁杰，最好探听清楚他们说了些什么。”

“是。”

今日是皇后册封大典。因为林熙已经有六个月身孕，不宜劳累，大典一切从简。苏陵陪着她祭拜天地、宗庙，又受了百官朝贺，便亲自送她回了正阳宫，自己回大殿走完剩下的礼仪程序。一早便等在正厅的秀姑和灵儿便上来搀扶住了林熙。林熙一路被人搀扶，一直到卧室，一挨睡床，便喊了声“真累！”

灵儿看着下人伺候好了茶水点心，便下去了。秀姑便坐在了床沿，笑眯眯地看着女儿。林熙被她看得心虚，问道：“娘，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怪渗人的。”

秀姑脸上笑意不减，眼里却是一丝揶揄：“娘是想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娘！”林熙娇声喊道，不自然地背过脸去：“我怎么装了？这大半天下来，确实挺累的。更何况我还怀着孩子呢。”

秀姑再度开口：“娘也怀过孩子。六个月未满，正是身子轻便的时候。更何况你还习武呢。”

林熙已经坐在了卧床，背靠着团垫：“娘，哪有你这么怀疑自己亲生闺女的？您倒说说看，我为什么要装？”

秀姑轻轻一笑，并不气恼：“娘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装疲累虚弱。不过，你是娘的女儿。虽然中途分开了许多年，但你是什么性子，娘还是心里有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