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色青青柳色黄,桃花历乱李花香。正是人间四月好时候,水天一色,春花绽放,柳枝拂面,蝴蝶蹁跹,春日的阳光,都带了丝绸般光滑细腻的触感。
可是这般美好的春景,这座宫城的主人却没有心思欣赏。
转眼间又是三年,萧淑清靠在床榻柔软的枕头上,望着窗外春意融融。她想这时间过得可真快,三年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而她又觉得甚是庆幸知足,她竟然拖着病躯又熬了三年,又多看三年的金风细细,多看了三年的日暮苍山,多看了三年的春花秋月,多看了三年的盛世繁华,她想,她应该知足的。
而这个春天,她实实在在明白,自己离大去之期不远了,好像就在今日,罢了,能在今日这般绵延和煦的春景中消散,她也是无憾的。
“咳,咳,咳,”萧淑清久病苍白无色的脸又骤然收紧,秀眉紧蹙,捧着心口处剧烈咳嗽,拿开帕子,触目惊心腥红的血。
“娘娘。”玉落已经哭出了声,不住地为萧淑清抚背顺气,自从过完新年开了春,皇后娘娘就愈发严重的咳了,吐血也是一次比一一次更急,而太医每每诊完脉,都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萧淑清轻启沾了血迹的唇,眉宇间憔悴虚浮,却依旧难掩她倾城风流之姿:“玉落,陛下应该快回来了吧。”从开春起,赵煜每每下了早朝,便直接过来凤藻殿,奏折文书一律在凤藻殿处理,除非是见大臣才回勤政殿。他想和萧淑清相处陪伴的时间在多一些,再多一些。
玉落抹了抹泪,哽咽着回答:“娘娘,您先好好歇着,奴婢去殿外候着陛下。”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赵煜从太极殿回来了。顾不上翻飞凌乱的滚金龙袍,也顾不上毓珠交错盘旋,急急冲进凤藻殿,望着榻上之人憔悴苍白如纸翼的面容,心陡然跌落,惴惴不安。
“清儿,”能呢喃出口的却只有这两个字:“清儿……”赵煜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甚至是恐惧,他此刻握着的手冰凉如冬日霜雪,靠在他怀里的人呼吸起伏不定,鼻间气息宛如虚无游丝。
“赵煜,我怕是要舍下你们而去了,”萧淑清大口喘着气,从闭塞的鼻孔气管里探取一丝虚弱的空气:“赵煜,你不要哭,你是皇帝,怎么能落泪呢?”萧淑清唇边沾了一滴赵煜方才落下的泪,滚烫的,咸咸的,涩涩的:“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就算到了这一日,你也不要难过,因为我会变成星星,一直在天上看着你们,默默守护你们的。你还要照顾缊华和曦华的,缊华十五岁了,长大了,你也能少操些心了,等他再大些,成年了,就让他娶苏家小姐吧,让他有个人照顾。”
苏家小姐是萧淑清为缊华选的太子妃,当年便定了婚约。
“但是曦华还小,才八岁,”她的女儿才八岁,就要没了母亲了,不过幸好她有兄长有父亲:“你要多费心照顾些,女儿骄横任性,你也不能太宠着她,免得惯坏了她。”
赵煜已泣不成声,修长莹白的手攒的青筋泛起,骨节发白,紧紧搂着萧淑清,下颚放在萧淑清肩胛处,额头触及她凉凉的脸颊,实在凉的很,让赵煜害怕:“清儿,你别说了,先躺下好好歇息,这些我们以后再说。”赵煜努力安慰自己,她的清儿是病太久了,太累了,只要躺下好好歇一歇,就能再恢复精神了,就能在自己批奏折时在一旁添茶磨墨了,也能重新拿起针线,刺绣做衣裳了。
萧淑清抓紧赵煜的手腕,努力抬起头,想让自己再好好看看赵煜那明净纯粹如山水画一般的眉眼,她要好好看看,怕将来时间太久了,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