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首辅刘一燝坐在府宅的大堂之中,一旁的是内阁的韩爌以及礼部尚书朱国柞,剩下的则多是六部的官员,包括吏部的侍郎、言官等,可以说是半个朝廷,他们大多是东林党人。
“那个冯君晨托名改革,实在是想借机独揽大权,他和那个张子云一向奸猾奸诈,怂恿吴王在南直隶和山东搞什么总务府,以致于整个南直隶深受其害,这件事南直隶地方的官员以及士绅已经多次上书朝廷,大行皇帝还未驾崩以前,就已经有许多奏折了,如今皇上登基,正是要废除榷税、矿税的时候,却被这冯君晨一语抵挡,就这么抵消了,实在是可恨。”
“阁老,咱们这些人已经想好了,等到下次朝会,咱们各部的言官清流们就一并上书,弹劾冯君晨欺君罔上,蒙蔽圣君。”
众臣们都是纷纷点头,刘一燝也不说话,等众人说完,便将手一摇,道:“冯文荀反对废止榷税、商税,说起来也是为国分忧,正如他所说,如今朝廷的府库空虚,各个地方都要用银子,再不想想办法,国家危难。”
“那也不能只想着盘剥百姓!”座中一位官员立刻站了起来,“冯君晨在南直隶,假借吴王的名字,大肆征收商税,还在清丈各地的土地,搞得民怨沸腾,这些事情,哪一件不是极大的恶事?如今,南直隶的百姓民不聊生,对朝廷,对吴王一直恶语相向,这样的人,却还能留在吴王身边,简直匪夷所思。”
“许主事说的是,这样的人留在朝廷,只是有弊无益,阁老,您应该上奏皇上,早日处置冯君晨才对。”坐在一旁的礼部侍郎也接口道,“若是留着他在朝廷里,那我们这些读圣贤书的,何以自处?”
众人纷纷点头。
“那日暖阁里诸位还没看清楚吗?冯文荀不过是江南总督,在朝廷里人微言轻的,废除两税,是皇上的圣裁,若不是方太师和孙阁部两个人在背后支持,冯文荀是断不敢在内阁会议中大放厥词的。”
“这就奇怪了,”座中的一个年轻人突然从座位中站了起来,他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却穿着一身官服,在一众的官员中显得极为惹眼,“孙阁部本是清流,这个时候怎么会突然站在了那个冯文荀面前?”
“宪之,”坐在他一旁的另外一个朝廷官员立刻出声,示意他赶紧坐下,那个年轻人虽然不情愿,但老师的吩咐他也不敢不从,便立刻坐了下来。
“共之兄,这位是什么人?”
“这是我的学生,姓史,名可法,字宪之。”说话的正是吏部文选清吏司的主事左光斗,他指着一旁的年轻人道,“宪之,这里是诸位大臣们说话议事的地方,你别说话,阁部,还请您多多谅解。”
“莫非是开封府的孝子史宪之?”一旁的礼部尚书朱国柞立刻拍手,接着冲着一旁的首辅刘一燝道:“阁老,这位便是开封府的孝子史宪之,他事母至孝,天下闻名,礼部曾经多次下文表扬。”
“东林后继有人啊,”刘一燝点点头,他看着左光斗,“共之,你可收了个好徒弟啊。”
左光斗微微一笑,接着对一旁的史可法道:“宪之,还不谢过阁老对你的赏识。”
史可法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依照老师的吩咐,向刘一燝行礼,刘一燝自然不会与他这样的小辈计较,接着又看了眼诸臣道:“如今皇上的登基大典也已经结束,朝廷里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诸位大臣们一同商议处置,这开朝的第一件事恐怕还是榷税与商税的废止事宜,如今孙阁部和冯总督反对完全废止,而是提议改革,这其中的利弊还是需要各位好好思量清楚,然后才好上奏皇上。”
“刘阁老,这还商议个什么?”众臣中一个老先生立刻站起来,“废止两税是先皇的遗诏,难道还能抗旨不遵?”
“说的是,”另外一个老先生也立刻站起来响应,“这个冯文荀,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结果却成了咱们儒门的逆徒,依着我看,不能再让这个冯文荀再待在吴王身边,咱们应该集合咱们这些同僚,写弹章弹劾他,一个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就三个,众人合力,自然就可以把他从位子上拉下来,就算是当年他帮过皇上,我相信咱们同心协力,一定可以达成咱们的目的。”
“现在最要紧的,”就在这个时候,一旁一直都没说话的兵部武选司主事杨涟突然开口,他看着坐在上首的诸位内阁重臣,缓了口气,“应该是废止吴王行营,恢复朝廷对于南直隶和山东的控制,否则的话,纵容吴王行营,只会酿成吴藩的独立,恐怕只会重蹈前汉七国之乱的祸事,尤其是现在那个张子云的模范军,事事独立于兵部之外,模范军的规模如今已经有两三万人,可其军队的兵员、军官、武备都是独立于兵部之外,张子云也只是将武官的姓名、职位报备兵部,但兵员军官的晋级完全不明,而且本官还调查过,张子云下属的水军也已经非常庞大了,这个张子云居心叵测,不得不防。”
“杨主事说的是,如今闻香教之乱已经平定,吴王行营也不该继续存在,应该及早裁撤,至于那个张子云,他现在在山东的所作所为,比当年李成梁在辽东,有过之而不及,应该及早将之调到京师,严加看管约束。”
“杨主事为国分忧,这是好事,但是吴王行营是先皇下诏,如今皇上刚登基,就裁撤吴王行营,难免会背上不忠不孝的名声,这件事朝廷应该仔细慎重才是,至于这个张子云,本官倒是清楚其中一二,说他是李成梁,倒不如说是戚少保,也算是一员良将,只要稍加指引便可以了,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
刘一燝对于张子云的印象不错,尤其是辽东之战,若不是他在前线浴血奋战,光凭辽东那些二愣子,怕是就要被建奴大败了,这样的人,还是可以使用的。
“阁老,当初建立吴王行营,我是一直反对的,吴王行营违背祖制不说,而且行营权力极大,甚至可以绕过兵部和吏部处置地方,这是为国家取祸之道,可是当时各位阁臣却不敢违逆先皇,言官们更是三缄其口,朝廷养士三百年,诸位却满脑子都是权衡利弊、保权护位,而不是为朝廷尽力,为皇上尽忠,实在是可羞可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