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山浑身都是血。
不是别人的,是他自己的。
他的右臂上用帆布草草地裹着,鲜血已经将白色的帆布染成赤红,兜盔已经不知所踪,身上的具足也有破烂的地方,腰部刚刚中了一刀,身旁的武士正在为他包扎。
他呼呼地喘着粗气,筋疲力尽,身旁的那三十多个武士和七八十足轻也是同样的状况。
人人带伤,人人脸上都是疲惫,眼睛里全是绝望。
他们冲了一下午,本来眼看就要冲出去的时候,遇到了一队几十人的明军。
桦山以为凭着他们七八十武士和两百多足轻,杀死这些明军几乎易如反掌,但是这只明军几乎是立刻就编成了队列,用铁炮和铁炮上的短剑且战且退,在他们长官的指挥下,在狭长的街道,完全没有慌乱,打了半个时辰,他们只不过杀死了对方十几个人,本方则阵亡了十几个武士和十几个足轻。
他们不敢恋战,只能拼命往城门方向突围。
城门处是两门大筒和五十多个负责防守的明军士兵,他们防卫在城门处,使得城内的倭寇无处可逃。
桦山久高以为自己至少能够突出去,虽然在狭窄的街道大筒和铁炮的轰击无法躲避,但是他了解大筒的弱点,大筒虽然威力巨大,射程也远,但是装填很慢,在近距离毫无用处。
他将手中的残存的武士和足轻编成几个小队,冒着大筒前那三排明军的轮番射击发起攻击,他们利用射击的间隙,便纵身向前十几步,虽然每前进一次都得付出七八人的伤亡,但是只要冲到近前,便是胜利。
在冲到距离大筒十几步的时候,这些明军却不像之前遇到的那些明军那样,在铁炮前面装上短剑,当做长矛使用,而是退到了两门大筒之后。
武士和足轻们攀着各自的兵器,呐喊着往上冲。
桦山永远都不会忘记大筒之后那些明军士兵脸上那恐怖的笑容。
在接近到十步左右的时候,两门大筒同时点火开炮。
飞出的炮弹既不是圆形的实心弹,也不是能爆炸的炮弹,而是从炮口喷射出来无数的小型铁蛋丸,从炮口里极速射出。
就像一门巨型的铁炮,虽然弹丸打得不远,但在近距离却产生了极为恐怖的效果。
那场面,便是恶鬼都无法形容的阿鼻地狱。
在密集的弹丸前,冲在最前面的武士们连同身上的具足被生生打成了碎片,后面的足轻也不能幸免,身体被弹丸穿透,瞬间变成了血筛子。
冲锋的那群人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打倒了一片,断肢残躯,满天血雾,那种可怖的场面,桦山和他的手下人从未见过,就连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一瞬间,他就损失了三十多武士和八十多足轻,余下的人,呆若木鸡,转身逃命。
炮击的轰鸣声仿若夺魂之音,收割着这些武士的性命,但愿他们能登极乐。
桦山久高被溃逃的兵士卷走,他心里知道,自己是没可能逃出首里了。
他仰天长叹,难道赫赫有名的桦山久高就要葬身此地了吗?
明国的军队,在短短二十年,就有了如此神速的变化,他们每一个士兵,都仿佛若天神一般,雷霆不动,便就是当年在朝鲜遭遇的最为精锐的明军,也不过如此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