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黄昏,萧哑正行于山间,忽然看见前方一片紫烟濛濛,紧走几步,一只白鹭冲天而去。忽听闻山草乱石之间有汩汩如鸣琴的流水声传出,一旁还有些许足践踏而成的一道小径,两旁有布满山野的葛覃。葛覃莫莫,露水沃沃,中有白色小花开成,淡香幽传。萧哑沿着足迹走近拨草寻觅,果见乱石开爆之处的石隙里一道清泉涌动如莲。泉水绵延形成细小的沟渠,沟渠里两旁还有未化的白玉似的浮冰。萧哑就水洗面,感觉十分清凉,渴饮练泉,甘洌无比。
山间有小径顺着溪流蜿蜒向下,似是有人开辟。眼前渐转开阔,小径两旁一行婷婷而立修树伴小径与溪流绵延直到远方,寒烟衰草,一眼望不到边。吴氏的古书残卷描述此处场景时用了几句小诗“木露一何娟,芳踪近林泉。寒烟衰草绿,斯须白鹭飞。疏阔随流水,豪放天地间”形容,倒还适意。
山路狭小,行人渐多,萧哑发现所见一拨又一拨皆是华装贵妇,宠犬驰突,仆从如云之游客。满山朱紫的贵客,至不济的路边野花也是青红粉白,那些游客看见山间对面突然闯出一个乞丐似的人来挡住去路,无不瞠目结舌。
萧哑衣衫褴褛不知多久没有冲洗,唯有脸上还有几分干净看得清眉目。那些品性好的贵人见状至多多看一眼就不管了,有那略显霸道的立时有豪奴上前盘问。只见他们推推搡搡,萧哑就顺从地让道于他们。见萧哑身上背着一个破木匣护得紧,许久一言不发,他们皆道声:原来是个哑巴!推多几下萧哑也不反抗,他们觉得无味,也就不屑地走了。
“喂!”有富家子好事,上前踢了萧哑一脚,料想萧哑必一个趔趄。没想到如触铁石,萧哑上下纹丝不动,只顾护着那个不知装了什么的木匣。那富家子脚痛,脸色一白,“嘿”地一声道:“至多是个哑巴!”
贵人游春,溯源而上。萧哑反其道而行之,顺着小径逐渐往下。路越走越宽,再没了荆棘草丛,愈多了繁花似锦。行不及十里前面传来激流波涛之声。萧哑加快了脚程,行得数里,转过了一处山坳之后,蓦然眼前一亮。只见道路尽头,溪流汹涌,岸石上悬挂着一道飞瀑,凌空直拍向山崖底下。不知多深,底下传来隐隐的的惊涛骇浪撞击之声。
萧哑蓦然一阵哀愁,想起了仙都山随手拈来都比这儿秀奇万分的瀑流飞湍。那时候他从未觉得这些东西珍贵,直到离开了以后,他才感觉到仙都山的钟灵毓秀,与众不同。曾经沧海,则万川秋水皆为庸俗矣。
此处游客三两,赏玩于瀑头两岸。浪头一樽奇石,常引得骚人辞客流连驻足。此时奇石边就立了一名头戴方巾的墨客。只见他清风两袖,手执一支鸡卵大的提斗,将提斗的毛刷浸入浪花里,蘸得饱满均匀,挥笔落在奇石上挥毫题字:
江流绝壁三千尺,俯仰曲折无奈何。一别江湘盼沧海,鹧鸪声重啼不得。
那人似在练笔,所写字体粗硕,柔中带刚,好似夹蚌生珠,韵味悠长,令人赞叹。
瀑头风起,滚珠溅玉,那人所写的水字很快就被水滴溅满,再分不清了。萧哑甚觉可惜,却见那人回头嘴角温润一翘,似笑非笑。
站在瀑布顶方极目远眺,瀑布至此滚滚注入山崖底的深潭,冒出阵阵的紫烟。再从深潭处引出一道时而逼仄湍急时而平稳宽阔的流水,曲水长流向山前洼地流去。
萧哑顺着瀑布一旁山路向下去,供游人歇脚的山亭一路不绝。到了山脚下之处有人设一山门。山门前搭了一棚,棚底立了一桌一凳一人。山门边立了一块黑沉沉的木牌,牌上面写着“进山一人一两”的字样。见到萧哑这样一身下来,棚下人怪异地看了萧哑一眼,并没有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