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还是要来,该上的早朝也必须得上,逃避问题从来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等朱慈烺经过繁复的礼仪终于又坐到那张人人艳羡的椅子上时,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目不斜视,山峙渊渟,挺直身子屹立在群臣之中的白胡子老头。
果然,谁都还没有说话,老头就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正正规规地跪下,双手将朝笏举过头顶说道:“启奏万岁,微臣有本上奏。”
朱慈烺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手指,一旁伺候的韩赞周忙走到老头面前,接过老头的奏疏,又转身回来将奏疏毕恭毕敬地递给朱慈烺。
朱慈烺接过一看,见奏疏的标题是痛哭时艰立伸讨贼之义疏,落款为“草莽孤臣”刘宗周。
自称草莽孤臣也就算了,无非是因为刘宗周认为大仇未报,不敢受职,所以自称草莽孤臣,可是等朱慈烺看了他的奏疏后,却是越看越惊心,一如既往的,老愤青认为,当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为先帝报仇,至于怎么报仇,拿什么报仇,刘宗周觉得最好就是御驾亲征了,只要皇帝有了毅然决然的决心,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后面老愤青又建议道,当此国破君亡之际,说一千道一万,现在朝廷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正人心,严纲纪,不但要惩处那些向农民军投降的官员,还要逮贪官,诛酷吏,更重要的是,必须对负有失土之责的那些封疆大吏进行惩办。
比如说是像路振飞,居然敢在贼寇进攻淮安的时候将家眷转移到后方,这就是带头逃跑!刘泽清、高杰也是有样学样,纷纷将家眷转移到江南,这就叫做临阵逃脱!所以,老头给出的意见是,这一抚两镇,统统可杀!
说高杰、刘泽清这些军阀就算了,将路振飞也给攀扯上,朱慈烺的心里真的是无语了,当初面对大顺军的进攻,要不是人家路振飞督率军民顽强抵抗,恐怕淮安早就沦陷了,再者说了,对高杰、刘泽清这些军阀,要是说一句可杀,就能够解决问题的话,朱慈烺也就用不着处心积虑培植自己的势力了。
当然了,对老头的这些话,还偏偏就不能驳斥,并不是说老头说得有理,所以无法辩驳,关键是再怎么分辩,除了会引起朝廷动荡,引发一场口水战以外,朱慈烺实在是看不到有什么屁用。
按照惯例,皇上看完臣下的奏章以后,就要随便说两句什么的,比如说,呀,爱卿的奏章朕仔细看过了,爱卿还有什么补充的呀?或者说,朕对爱卿的奏疏有些不解的地方,爱卿给朕解释解释吧。
毫无疑问,刘宗周早就做好了这种准备,他打算等皇上看完奏疏之后,就将自己的意见全部痛陈出来,希望皇上接受他的意见,然后立即兴师北伐,恢复江山。
可是,他万万也没有想到,只听到从御座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抽泣。
刘宗周不由得有些奇怪地抬起头来,看了皇上一眼,只见皇上正在哭泣,还不断用龙袍的窄袖抹着眼睛。
像这种看奏章也能看哭的皇上,从古到今也没有几个吧?刘宗周的心里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言辞是不是太激烈了些。
“爱卿,爱卿就是蕺山先生刘宗周?”皇上哽咽着问道。
“微臣正是。”刘宗周老实答道。
“真的是先生你吗?你就是蕺山先生?”皇上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刘宗周的话。
不可否认,把这个你怎么证明你就是你的哲学难题摆到人家刘老头的面前,朱慈烺实在是有些欺负人了。
所以就连学问渊博的刘宗周都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是更加疑惑地望着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