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江篱在喂鸡,林秀一早就出去了,也没有说去哪里。
家里养了几只下蛋的鸡,江篱最喜欢喂鸡了。
一只只母鸡被她照顾得冠子鲜红,羽毛油光水滑的,下出来的蛋看着品相也好。
这些鸡蛋一个个攒起来,拿到镇上去卖,可以换些钱回来。那时江老汉总是很舍得,会替她买两个白糖包回来。
五毛钱两个的白糖包子,是江篱觉得她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江老汉和林秀总是看着她吃,说自己不喜欢吃甜的,牙会痛。
现在江篱懂事了,想起来,有一些黯然,眼睛酸酸的。
有人喊她:“篱丫头,篱丫头,在喂鸡呀?”
江篱从园子里抬起头来,见到同村的花大婶。
这个女人笑得不怀好意。
江篱不太喜欢她,不过还是笑着喊了一声婶子,应了一句。
花大婶看着江篱,眼里就像被刺了一下。
江篱不过是没人要的野丫头,跟自己的女儿同年,个子高,成绩又总是第一,心里不舒服是难免的。
她笑了笑:“篱丫头,你知道你奶去哪里了吗?她呀,去那个江家了,准备把你送回去,不要你了。”
江篱听了,脑子里轰的一声响。
女人眼里带了点怜悯与满意,转身走了。
木村江家
江老太目光不善的看着林秀。
“你还送她回来做什么?不是说,这个孩子一辈子都跟我们江家没关系吗?”
林秀搓了搓手,大冷的天,她走过来,风像刀子似的刮着脸。
她真的不明白啊,这江老太为了要孙子,连自己的亲孙女都不要了。人一狠起心来,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
她堆起笑脸,现在是她在求人。
她也不想送江篱回来。可是她这身子骨,病秧秧的,以后都是靠人照顾的份,哪里能将江篱供出去?
“大嫂子,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将篱丫头送回来。当年我老伴就找人算过命了,说将来篱丫头是个有出息的,能读大书的。只要篱丫头上了大学,也是你们江家祖坟冒青烟了。我什么都不求,只要你们让篱丫头回来,她跟我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我一定断得干干净净!”
林秀的话,让江老太的心思活络了那么一点。
江老太去了隔壁打电话给江明:“小明,那个孩子要送回来,你说要不要?”
江英这十年都没怀上孩子,有人说是她造了孽,把小婴儿给扔了。
现在把孩子接回来,是不是就了了这一桩?
江明呼吸一窒,这十年他和江英都在外面打工,两个女儿都由江老太带大。这个被人捡去养的女儿,他一想起,心口就有点淡淡的疼。
沉默了一会,江明说:“妈,接回来吧。我们家也不差这一口饭。”
林秀边替江篱收拾包裹,边抹眼泪。
江篱秀气的小脸上,茫然无措。
因为还在新孝,虽然临近过年了,江篱不能穿红。
但林秀还是把江篱打扮得干干净净。江篱跟在林秀的身后。
江篱知道,她要去哪里。江篱都知道的。
木村跟苦村只隔了一座山,谁家的事情,口耳相传,家家户户门儿清。
现在,不是林秀不要她,而是林秀养不起她了,要送她回家,江篱都懂。
可是,江篱想,她只有一个家,江老汉和林秀的家,才是她的家。
既然这是江老汉所期盼的,让她回家,让她读书,读初中,读高中,读大学,结婚生子。好,她不会让他失望的。
看着乖乖跟着自己步伐的江篱,林秀的眼里染上心疼。
“篱丫头,以后到了那边的家,要乖啊。要听你奶的话,要听你爸爸妈妈,姐姐们的话,啊。”
她乖乖的应着:“奶,我知道了。”
江篱不哭不闹,不说奶奶,我不去。林秀心里有点复杂。
因为江篱在丧礼上的表现,村民们闲话有点多,说江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养了十年的孩子,秉性如何,林秀最清楚,只是江篱这倔强的性子,让她担忧。
徒步走了一个多小时,江明的家出现在眼前。
江篱的脸被冷风吹得通红通红。
房子大门紧闭,狗叫声传了出来。
林秀喊了两嗓子,门被拉开了。
一条大灰狗扑了上来,江篱没有防备,被它扑了个正着,人往后仰倒,干净的衣服瞬间沾了一身的灰。
江老太出现在江篱的面前。她的眼睛刀子似的刮着江篱的脸。
林秀堆了一个笑脸,喊了一声:“大婶子,我把篱丫头送回来了。”
她又轻轻推了江篱一下,顺便帮她拍着身上的灰。
江篱看着眼前这个颧骨有些高,眼神犀利的老人,张了张嘴,喊了一声:“奶奶。”
她叫林秀奶,叫江老汉爷,叫江老太奶奶,好像这样就能区分开来,她叫的谁。
来之前,林秀已再三交待,回到江家要勤快,嘴甜手勤,要知道叫人。
江老太不悦的看着眼前的两人。
果然是百样米养百样人。
江篱白白净净的,哪里像是农村穷苦人家养出来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