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迟砉偏了偏头,淡然笑笑没出声。
在座都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蔚迟砉这脸上的不甘及不服气?就差拿毛笔一笔一画写出个“不满”二字来了。
要说也是,堂堂科考榜眼,仅次于状元郎的才子,竟被陈挫一句话给摆成了不入九品的采诗官,自己一肚子墨水往哪儿搁?换谁都难以服气。
要说这事儿也不怪陈挫,起初是因为康贤一事,除陈挫、李桢等人主张不杀康贤以外,府中亦有少数人主张杀康贤以显世子威望,这蔚迟砉原先就是其中之一。
可能是祖上在朝中办公起奏成性,蔚迟砉遗传了祖上“喜呈奏折起奏”的毛病,动不动就往端书院上书,陈挫本身就对蔚迟砉“大义灭亲”的事不感冒,当然,这里头有没有与李桢做对的心思也不好说,然后再被蔚迟砉屡次上书这么一闹,就更不喜了。
加上蔚迟砉的上书言词相当激烈,抨击陈挫、李桢等人不杀康贤一事有碍世子前程,说什么南延境内能胜任参政知事者颇多,不怕笑话,若是让他去当个贪得无厌的官他也能之类的话。
陈挫对蔚迟砉递来的书信一眼扫之,随后轻描淡写几个大字——汝之才,当任职采诗官。
端书院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一提笔鹞就将信送至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徐世手中,徐世得知是端书院送来的委任信,立马让人通知蔚迟砉。
这事传到蔚迟砉耳中时,蔚迟砉着实愣了半晌,自省半日后知道是自己得罪了端书院,立马就改了阵营,洗心革面同陈挫、李桢等人一样反对杀康贤。原以为如此就能让端书院收回委任信,可之后再次上书得到的回信更让其额蹙心痛——蔚迟砉应立即走马上任。
事已至此蔚迟砉还能怎么办?只得愁眉锁眼地收拾行李出府就职。
梁秀对蔚迟砉的好感并不多,可能是因为师从陈挫的原因,此前出言打趣大家也多少感觉得出来。
“秀子,单放在这件事上来说,你不如居西呀。”澹浜挑了挑眉,玩笑道。
梁秀咧咧嘴,摇头道:“再给我添几个胆我也不敢和师父做对呀。”
在场众人都算是府中人,对端书院中的“陈先生”可谓是顶礼膜拜。虽与陈挫素未谋面,但不管何人向其递信提问,皆能得到令人心悦诚服的答案,再之陈挫的书法堪称登峰造极,但凡见过其书法者无不夸之人,有话道字如其人,单从字迹中就可看出陈挫在学识上造诣之深厚,让人不明觉厉。
蔚迟砉神情略显无奈,“世子殿下说笑了,此事是卑职浅见,未能有陈先生、李先生那般运深惟重虑,陈先生罚的是才对。”
梁秀收起笑意,轻声道:“居西呀居西,且不讲府中诸多谋士,就言今晚宴前的九人,哪个腹中墨水不足以撑叶舟?你那些小伎俩我都可拎得一清二白,你觉得我师父会看不出来?”
此话一出楼中气氛再次陷入沉静,蔚迟砉更是屏气敛息不敢抬头。
其实在三年前蔚迟砉中科举时,陈挫就和世子提过此人。大多数人都以为陈挫反感蔚迟砉是因为此人是由李桢提拔而来,但明眼人多少能感知到没这么简单,说到底陈挫为人臣,在这种事上也不太可能耍性子。
陈挫曾说“蔚迟居西心轨之”,大致意思就是说蔚迟砉心机较重,擅耍诡计自作主张,为人自作聪明,陈挫的行事风格当然不可能张口就来,何出此言呢?
蔚迟砉科考中仅以一题之差榜落状元郎,这一题目虽是最后一道题,但与其他的题目相比并没有什么难度,前边有与之相呼应的题史,若是前边能答上来,这一题定然也可以,但蔚迟砉就是没写。
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不中状元。
至于蔚迟砉为何不想中状元而退至榜眼这也很容易理解,蔚迟氏与江南本土氏族有所不同,蔚迟氏是贬自中原朝廷,原先与许多地方氏族乃上下等之分,如今家道中落、气势已衰自然会有不少人群起击之,俗称痛打落水狗。
这些人怎么会允许蔚迟氏中再生出一个前程锦绣的状元郎呢?那还不得百般阻挠蔚迟砉的仕途,所以此子就耍小聪明让自己榜落第二,如此可不那般引人注目为佳。
陈挫还曾提及蔚迟砉与其父街头打闹一事,说包括“报官抓父”在内都可能是蔚迟砉有意为之,为的就是引起梁王府注意,好让其绕过层层官员的障碍直接进入仕途。
经过这一番了解,梁秀对蔚迟砉的好感自然大跌,以至于此后对蔚迟砉在府中的许多行为都漠然置之。